等等……这里该不会是西方极乐世界吧?
她忽觉惊慌。
不行,她还有事没做完,不能死!有个人同样囚在冰冷的幽暗里受苦、她怎么可以自私地弃他不顾?
「不,不可以!」宝贵儿霍然张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红木床顶与洁白的纱帐。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吗?
奇怪,她刚刚不是和吴常坐在湖边,喝歌唱到睡着了,怎么会在这里?
她皱眉思索时,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吴常的外衣。
难道是吴常抱她回来,为了怕她冷替她穿上的?对,一定是这样没错!宝贵儿为这个猜想感到兴奋。
吴常果然不是薄情之人,没有丢下她不管,还抱她回来。
想到紧密环住她的结实臂膀,还有在她脸上流连的温柔指尖,她的俏脸不由得浮出红晕,心也开始狂跳。
她想见他,并且告诉他,她已经看穿他伪装之下的真实面目。
宝贵儿立刻掀被下床,匆匆套好鞋子,便往吴常的屋里奔去。
「妳还没死啊?」见到她时,他的反应出奇的冷淡。
「别装作一副冷酷的模样,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看着那漠然的俊颜,认真地说道。
「哼,我是怎么样的人,妳又知道了?」他冷声嗤道。
「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又体贴的人,冷漠只是你不愿让人接近的伪装罢了。」
「胡说!」他喝道,不愿她再继续说下去。
「我没胡说。你若是寡情之人,怎么会带我回来,没有把我丢在冰天雪地里冻死?如果不是体贴,又怎么会将外衣借给我穿?还有……」她急欲说清楚,却被他冷声打断。
「我只是不愿背负杀人的罪名,如此而已。」吴常低垂的眼眸像是凝了一层冰,连声音也是。「我都听行雁说了,妳这丫头竟敢大放厥词想改变我,真是愚蠢!我告诉妳,别白费力气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你一定得解开心结,才不会夜夜被梦魇折磨一辈子!」她抓住着他的袖子,激动得眼眶泛红。
仅剩几个月可活的她,已经没有未来了,但是拥有大好光阴的他,却如此轻言放弃,她绝对不容许他这么做!
面对她的真心相劝,他却皱起眉头,无情地挥袖将她推开。
「少天真了!有些事实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妳难道没听说过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吗?如同窗外那株死去的红梅,妳有办法让它再度复活吗?」
他悲惨的过去,已经烙印在脑海里,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每个下人唤他少爷时,总是一再提醒他,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难道这些事实,她有办法改变吗?那是不可能的!
「啊!」这道力量让宝贵儿来不及反应,硬生生地撞到后头的柱子,她的背脊发疼,也为他话里的绝望感到震惊。
「怎么,连聪明的宝丫头也没办法吗?」见她沉默不语,他弯起唇嘲弄。「若不能使梅树复活,又如何让我已死的心再度跳动呢?」
「我……」已死去的东西,该怎么重生?他是存心为难她啊!
「天底下还是有办不到的事吧?」见到她挫败的神情,吴常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愉快。
见到总是带着甜笑的倔强脸蛋,如今却为了他的事烦恼,教他忍不住想伸手抚去她眉间的忧虑。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不愿破坏现在平和的日子,更不想有人窥探他的内心,所以……
「我不想再看见妳了,妳离开这里,到行雁的身边去吧。」
他要赶她走?这句话如一道无形的巨雷轰然地劈在宝贵儿的脑门上,在她的耳边隆隆作响。
那俊颜上的冷笑刺痛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他可以在说出无情的话时,唇边仍是微笑着的?
第三章
在吴常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后,宝贵儿终究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
而且她作好决定,不管他说了多少难听的话,更加地苛刻对她,她还是坚持留下不走。
昨日在他情绪激动时,无意显现出的真性情,让她窥见了他的内心深处有张悲伤与愤怒交织成的网,密密地将他缚住,无法逃脱,只得日复一日地在囚痛苦的牢里。
她这才发现,他的心病远比她所想象的严重。
若心病一日不除,他就无法逃离悲惨的深渊,往后只能自怨自艾的过一辈子。
人生苦短啊,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
她已经对他伸出手想帮助他,为何他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愿敞开心胸?
宝贵儿的纤纤细指抚摸着素白的外衣,这是吴常曾经披在她身上的。她轻合双眸,回想当时在半梦半醒间,带有淡雅男子气息的指尖触碰她的感觉。
即使只是片刻停留,她仍可感觉到他的指腹轻柔如羽毛般滑过她的脸庞,带着阵阵的暖意与温柔。
若不使梅树复活,又如何让我已死的心再度跳动呢?
她的耳畔仍回荡着他绝望的话语,但她知道他的心并没有死透,不然怎么会如此温柔地对待她?
他的温柔将她从梦魇里解救出来,她又怎么能轻易地舍弃他呢?
「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重新燃起对幸福的渴望?」
宝贵儿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直至破晓鸡啼,仍无法得到答案。
看看时辰,是给少爷打洗脸水的时候了。
掏起寒冷的水洗去整夜未睡的疲惫,她如同往常一般捧着洗脸水,带着甜美的笑容,来到吴常的房间。
「少爷,起床了喔!」
她进入内室,里头却没人,连被子也折得好好的,所有的物品都没动,只有这几天谪仙书肆送来的新书及文房四宝不见了。
吴常是故意要躲她吗?
宝贵儿放下铜盆,知道他可能在哪里,于是先到厨房准备些东西,然后送到书房去。
「少爷,宝儿拿点心来给你吃喔!我还泡了上好的白毫乌龙,快开开门,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她拍打着紧闭的门扉,却不见里头的人有所回应。
正当她玉臂酸疼,喉咙疼痛之际,经过的吴行雁看到这个情形,忍下住叹口气,对她唤道:「宝儿,妳过来,我有话要对妳说。」真是个傻丫头,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吴总管,少爷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把门关起来不理我。」她垂头丧气地向他走去。
「傻丫头,少爷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关在书房里,不到半个月是不会出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妳的气,但倘若他出来后还是坚持要妳走,那我也只好依命带妳走了。」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吴行雁着实不忍,但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她继续受伤害。
「我知道了,吴总管。」事情至此,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吗?不,她不愿就这样放弃。「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想办法让少爷回心转意?」
看这丫头还真有毅力,吴行雁勉为其难的再违逆主子的命令一次。
「不过这是最后的机会,妳要好好把握。」
「嗯,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少爷收回成命的!」宝贵儿心中重燃起希望,娇俏的脸蛋又恢复原来的笑容。
「好,那妳好好努力了,我等着看成果。」他被她那股活力感染,扬起唇角,心情愉快地离开。
待在书房里的吴常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冷哼一声。「哼!该死的行雁竟然吃里爬外,帮起外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