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使如此,石破军仍是不愿和她爹见面,不愿他老人家看见她落拓的样子。
「谢谢你,但我还是不想跟我爹会面。」她再次拒绝。
「真可惜,我还以为妳会很高兴呢!」殷仲威明白她的心思,也由她的表情中看见难掩的落寞,却不打算放过她。
三天后,石普航随即被释放,发配到辽东,离京城相当近,算是所有被判充军的官吏中待遇最好的。
对此,石破军其实相当感激殷仲威所做的努力,也再次见识到他的神通广大,他果真按照约定,将她爹从阎罗王手上抢救回来。
「石大人,这边请。」
然而,让她无法再继续保持感激之心的是殷仲威的行径,他居然将她爹请到殷府来。
「诚如您所见,石姑娘现在已经是殷府的客人,再过不久,恐怕就会升格为主人。」殷仲威笑呵呵地将石破军引见给她自个儿的爹,只见父女两人同时刷白了脸色,隔空对看。
「爹……」她万万想不到,殷仲威会这么残忍。不仅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跟她爹见面,并且故意带他到殷府来,当面给她难堪。
「当他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比她更痛心的,是她爹。「我千交代万交代,嘱咐妳不能出卖自己,没想到妳还是这么做了。」
石普航以为她已经当了殷仲威的小妾,实际上并非如此,她也是今天早上才搬进殷府,而非像她爹认为的那样,老早给了他。
「破军会这么做,也是为了救您,您老又何必苛责她呢?」情况已经够糟了,殷仲威还故意站出来插一脚。
石普航目光冷冽的看着殷仲威,满脸不屑。「老夫不需要地牺牲自己来救我这条老命,只希望她自重。」
「嫁给我就不算自重吗,石大人?」殷仲威仍旧笑呵呵。「您这话也太重了吧,晚辈承受不起。」
「老夫不屑同你说话。」石普航的背挺得直直的,充分显示他的志气。
「那就没有办法了。」殷仲威耸肩,一点也不想解释,他和他女儿根本还没发生任何关系,他气也是白气。
「爹……」
不过,最有趣的是观看他们父女两人重逢的场面,宛如戏棚子里的戏一样精彩。
「不要叫我爹,我没有妳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石普航看不起的不止殷仲威一个人,连自己女儿也被牵连。
父女两人,就这样当着殷仲威的面演出父女决裂的戏码。在石破军心底,她比谁都难过,比谁都不愿意让她爹难堪。
「从今天开始,我们断绝父女关系。」
更令她痛苦的,是她爹的决定。
「就当我石普航没有生过妳这个女儿,我俩恩断义绝!」
这是她爹这一生中对她说过最重、也是最绝情的话。但她不恨他,她只恨自己,恨自己没办法遵守她的诺言,带给他羞辱。
石破军多想拉住她爹的袖子,跪下来求他原谅她这个不孝的女儿。但她知道她爹不会原谅她,而殷仲威等的就是这一幕,她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是无谓的自尊心也好,没用的气节也罢。她爹已经够难堪了,她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
于是,她把头抬得高高的,彷佛她爹说这话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或许是她的伪装太成功了,石普航竟真的误以为她不在乎,误以为她一夕改变,睥睨地看了她一眼后,随即转身离去,走出殷府的大门。
从头到尾,石破军就一直在忍耐着。
从她爹亲转身离去那一剎那开始,父女两人曾有过的亲密时光就一直在她脑中打转,一幕又一幕不停地上演。
爹……
她一直是她爹的乖女儿。
车儿……
他老人家也一直是个最了解她的父亲。
可如今,最最了解她的父亲,竟当着她的面痛骂她不知羞耻,和她断绝父女关系,而她竟然只能站得直挺挺的,像个最下贱的娼妇,随便他辱骂?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
往事像钉槌,一次又一次敲进她的心里,刺痛了她的心,也敲碎她仅存的意志。
可她不能倒下,就算她出卖自己,也要维持住石家的志气。对,她不能倒下,不能在殷仲威面前倒下,不能……
隆咚一声。
石破军一双脚毫无预警地软下来,幸亏她身旁的殷仲威手脚够快,及时接住她,不然她可得倒在地上了。
「妳这又是何必呢?」殷仲威对着已然昏厥的石破军叹气,既是无奈,也是谴责,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倔强,
「来人,把石姑娘的行李统统搬进华湘院,我要将她安顿在那儿。」殷仲威一面抱起石破军,一面交代底下的仆人。仆人一接到指令,立刻飞也似地前去准备,整个殷府顿时热闹起来。
「快、快将石姑娘的行李搬进华湘院,动作快……」
就和朝中那些官员一样,对于殷仲威的命令,从来就没有人敢忽视,官员们如此,仆人如此,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开门。」华湘院的院门,在殷仲威的命令下,一道接一道地开启,华美的院落赫然显现。
就只有她敢违背他。
殷仲威将石破军放在柔软的床褥上,大手一扬,所有仆人悄悄退去,只留下他和石破军在挂满丝幔的房间独处。
就只有她敢一次又一次地对抗他,终于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轻抚石破军柔嫩的脸颊,那犹如丝绸般的触感挑动了殷仲威的感官,在这瞬间,心思也不可思议地细腻起来。
为何要这么傻啊?
他不解。
是因为志气吗?
殷仲威这一生以利益挂帅,什么事情都以利益为主。有利的事情,他做。没利益的事,他看都不看,可他现在就在做没利益的事--看顾她。
志气;一个最虚幻、最不切实际的字眼,为了它忍受这么多折磨,值得吗?
殷仲威不懂石破军的想法,倒是不眠不休照顾了她一整夜,直至天明。
第五章
从今天开始,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就当我石普航没有生过妳这个女儿,我俩恩断义绝!
清晨,天刚破晓,石破军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梦中爹亲生气的面孔清晰可见,绝情的话语清楚可闻,她已经被她爹从石家除名,再也不认她这个女儿。
她推开身上的丝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发现她身处的地方变了,不再是昨日的客房。
「小姐醒了吗,要不要我去打盆水,让妳洗把脸?」非但如此,她床边且多了个女婢,显然是来照顾她的。
石破军蹙眉,昨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她爹当着她的面,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她为了不让殷仲威称心如意,强忍着悲痛,目送她爹离开殷府,之后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外袍已被除去,仅留雪白的中衣覆身,且领子最上方的盘扣也开了好几粒,目的是让她的呼吸更加顺畅。
「是妳为我更衣的?」石破军问女婢。
「不是。」女婢的回答意外的冷淡。「我是今天早上才被派来伺候妳的,至于昨天晚上是谁为妳更衣,小的并不清楚,这妳恐怕得问总管才知道。」
女仆的态度很不友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轻藐,摆明了看不起石破军。石破军淡淡微笑,一点都不意外女仆的态度。她成为殷仲威的小妾已经闹得满城皆知,每个人都在谈论她为什么不一头撞死算了,省得玷污了石大人的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