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多么可怕的男人!但愿自己永远不要碰上他!每次听到这些时,凤儿都默默地祈祷。
同时她也知道,尽管这男人是如此冷酷邪恶,仰慕他的女子仍比比皆是。然而生性好妒,眦睚必报的巧巧夫人心狠手辣,华云城内外对谭辰翮有意思的千金贵妇们都很怕她,再怎么春心荡漾的女人都不敢冒生命危险公开与城主调情。
而绣坊的绣娘如果谁长得有几分姿色,或被前来巡视的城主多看了几眼,事后必定遭殃,就算不被立即赶走,之后的生活也苦不堪言,动辄遭受她的辱骂打掐。
凤儿胆寒的想起这一个月来,在绣坊看到和听到她如何惩罚那些犯错的绣娘,不禁告诉自己,得尽量远离那个美丽又恶毒的巧巧夫人。
「看,城主来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她面前兴奋地叫着。
对城主来否凤儿毫不关心,只是她们的吵闹声令她的头好疼,她好想离开,可是她知道时辰还早,一时半刻走不了。于是她再往柱子后挪了挪。
勉强忍住呵欠,她悄悄闭上眼,让浓密的睫毛掩盖了她的无聊。
将嘈杂的人事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她脑海里出现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姊妹们。
半年多前,因金兵进犯,她随姊姊云儿和妹妹兰儿逃离了越州美丽的家园,不料在江边,姊姊被人强掳上马背带走。她拚命追赶,却被逃难的人群推拥上一艘正在起锚的船,仓皇无措的她和紧随其后的宋娘,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来到了巴蜀。
江上的风浪和舱内恶劣的空气,使本来身体就弱的她晕船得厉害,后来又生了病,一路上一直呕吐、咳嗽不停,引起其他人的嫌弃和鄙视,被人当乞丐似的驱来赶去。颠簸艰苦的日子使她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但邋遢虚弱的外貌也保护了她,没像其他逃难女子沦落风尘,或成为船主及其他男人的玩物。
在她病势加重时,船主不管她们已经付了船资,仍不讲理地将她们赶下船。多亏宋娘曾随姊姊学得一些把脉诊病的知识,而当初逃离家园时,姊姊不仅要宋娘带了专为她准备的药,还要她们在身上藏些银子,于是宋娘才能带着她住进一家小客栈,每日尽心看护伺候着她。
花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她的身体才康复。而此时她们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于是宋娘开始到外面找替人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活,挣点小钱。
就在她们觉得生活渺茫时,她无意中听人说眉山有个「华云绣坊」在找寻有手艺的绣娘,于是她们决定到眉山来试试运气。
而老天爷也没让她们失望,凭着独特的绣技,她们得到了这份工作。
在绣坊的工作和生活虽然带给她些许平静,但她心里最挂念的,依然是被掳走的姊姊和失散的妹妹。
她们都好吗?她们在想我吗?眼泪悄悄地滑落眼眶……
「死蹄子,见了城主竟敢不理不睬!」突然胳膊被狠狠地拧了一下,痛得凤儿瑟缩着,并睁开了泪汪汪的眼睛。
这才发现一身华服、艳丽动人的巧巧夫人正站在她面前瞪着她。在巧巧夫人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当看清那个男人正是下午在石壁上偷看她洗澡的男人时,凤儿的心猛然一跳,充溢眼里的泪水顿时被羞愤逼回去了。
原来他就是城主,果真是绣女们口中那个邪恶又冷酷的家伙!她既惊讶又生气地想。
「发什么愣?还不向城主行礼?」
正转念间,巧巧夫人再次喝斥,胳膊上又挨了一下,吓得凤儿浑身一颤。赶紧低头向城主行礼,藉此避开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
「妳叫什么名字?」就在她双腿抖得快要站不稳时,城主开口了。
「李……李凤儿。」她的声音比蚊子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大堂内静得只听得见王大姑走上台子时,铁杖头敲在地板上的「笃笃」声。
没理会凤儿的惊惧与窘迫,谭辰翮又问:「就是妳教大家用复针套绣吗?」
凤儿没回答,头垂得更低了。
倒是旁边的巧巧夫人娇声笑说:「哎哟,城主真是好记性,巧儿只是随便跟你说了一次,你倒记住了……是她,就是她,她是从江南逃难来的,听说那一带就时兴那种绣法。」
谭辰翮没再问什么,看了眼那个只见头顶不见脸的女孩,转身往台子走去。
巧巧夫人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身后。
人们的注意力也随着城主的脚步移去,凤儿这才吁了一口气。
吓,好一对相配的狠角色!凤儿心里暗自对那刚离去的两个人做着评价,再次倚回柱子上,继续无聊地熬时间。
一走到台上,谭辰翮就径自对威严地坐在台上的姑婆说:「叫大家散了吧,我已经选好人了。」
「是谁?」王大姑一对虽然浑浊但仍不失锐光的眼睛充满了疑问,随即瞟了眼紧跟在侄孙身后的巧巧夫人。如果是这个美艳能干,但出身青楼又十分狡诈的女人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看出王大姑的心思,谭辰翮单手一挥,道:「不,不是巧儿。」
巧巧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红交错,她原以为,凭她多年来对华云绣坊任劳任怨的付出,对他忠心耿耿的服侍,他会娶她为妻,给她一个名份。
况且今天在场的女人,有谁比她更美丽漂亮?有谁比她更适合做华云城的城主夫人?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够久了!可他竟敢说不是她?!
但她不是台下那些少不更事的少女,更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女人,她可是当初名满川黔的巧儿姑娘!她不会将心里的不满表现出来,她能忍,因为她相信这个男人绝对是属于她的!
「她是谁?」一听不是这个女人,王大姑面色微霁。
「李凤儿。」谭辰翮懒散地回答。
这个名字一出,巧巧的心定了。她窃喜的想着:哈,我就知道他不会舍得甩开我。找那个丑丫头,不过是为了敷衍眼前这个老巫婆罢了!
巧巧自认太了解李凤儿那只小老鼠的能耐了,除了刺绣活儿做得好外,她简直一无是处!相处一个月了,没人听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怯懦得彷佛天上掉下一片叶子都能吓坏她。她既无女人魅力又无胆量。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入得了谭辰翮眼中?又怎么可能赢得他的心?!
「李凤儿?」王大姑重复着这个生疏的名字。「是谁家的千金?」
谭辰翮讥诮地撇撇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个绣娘。」
「绣娘?」王大姑大感诧异,一向眼高于顶的侄孙竟然倾心于一个身分低贱的绣娘?
然而,看着他讥诮的笑容,她旋即了然于心地往拥挤的大堂瞟了一眼,淡漠地说:「别跟我斗气!你以为乞丐也能做城主夫人吗?」
谭辰翮立刻针锋相对地问:「为何不能?妳既然邀她来,就摆明她有此资格。这是妳定的游戏规则,不是吗?」
王大姑冷然一笑,道:「你不必像只刺猬似地全身带刺,只要你是认真的,我不会干预,但是我得先见过……她在哪里?」
「随妳!」谭辰翮回头往下面一指。「门边大柱子前那个。」
王大姑看了看,却看不清楚,便命令道:「带她过来!」
她身后的一个丫鬟立刻走下台去。不一会儿,凤儿被那个丫鬟带到了台上,站在王大姑和谭辰翮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