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静默,只听到众人隐约传来的呼吸声,仿佛过了一世纪,石月伦才费力地开了口:
“我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因为……因为个性……不合,就……分手了。”
石月伦的叙述太过简略、表情太过呆滞,每一个人都本能地察觉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他们却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不开口,只是捺着性子,继续等待着答案。
过了好久好久,石月伦的声音才又再次响起——
“我要升大三那年的暑假,他毕了业,在抽签之后,被分发到金门去服役。”
说到这里,石月伦表情一僵,语气一顿。
无论她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每个人都看到了一抹尖锐的痛楚,划过了她的脸庞。
“他到金门的三个月后,部队就传回消息,他……他……”石月伦的声音因为哽咽,几乎难以听见,“他在金门过世了!”
“我的天啊!”李苑明发出了一声低喊,冲上前去握住石月伦冰凉的双手,“你一定很伤心吧?”
怎么会不伤心呢?毕竟,她曾经那样地爱过他!
他们的分手虽然是她理性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是,已经付出的感情想要淡化,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还……还好。”她很勉强地挤出一个苦笑,“毕竟那时候已经跟他分手了,我虽然难过,但是,他的家人比我更加难过,尤其是他弟弟……”
“嗯?”唐思亚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他弟弟小他两岁,那时候也正好在服兵役。他这个弟弟对他非常崇拜,因此,在他过世后,他弟弟愤怒不已,根本不相信部队那套因公殉职的说法。他一口咬定了……他哥哥是我害死的!”
“这种说辞太荒谬了吧!”李苑明忍不住反驳:“他哥哥在金门因公殉职,跟你扯得上什么关系?”
唐思亚摇摇头,问道:“照这样说来,他弟弟以为他是因为失恋而自杀的了?”
石月伦的眼神有点茫然。“有人说是枪枝走火造成的意外,也有人说他真的是自杀的。”
她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继续喃喃自语着:“自杀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神经质的人,”
“就算他真的自杀,也不关你的事!”唐思亚愤怒地打断她的话,言语中带着浓厚的醋意,“人生本来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挫败,如果碰到一个难关就得死一次,人类恐怕早就灭种了!
“以自杀作为逃避的方式,只是证明他是个多么懦弱的人,证明你离开他的决定作得非常正确!”
石月伦惊愕地看了他半晌,唇边渐渐露出一朵感激的笑容,那是她在接到这封信后,所露出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谢谢你。”她轻轻地说道,而这三个字背后的意义是非常深远的。
她感谢他对她的信任;感谢他消除了她多年来一直背负的罪恶感;也感谢他……愿意成为她的朋友,帮助她、鼓励她、安抚她。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使得唐思亚心头暖烘烘的,一时间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以微笑来回应她。
第五章
“照你这么说的话,写匿名信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弟弟了?”范学尧问着,“那小子想必非常恨你!”
“是的,恨之入骨!”石月伦苦笑,“我大三那年,他还在服兵役,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等他退伍之后……”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即使是现在,一想到那些恶毒又血腥的文字,仍然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虽然是匿名信,但是我知道除了余庆家之外,不可能有别人,他把恨我的原因写得那样清楚……”
“那些信还在吗?”唐思亚问。
“怎么可能还在!?几乎是收到后就撕成碎片了。”石月伦无奈地回答着唐思亚的问题,“真糟糕是不是?不然现在就有足够的证据去报警了。”
“报警当然要报,问题是,报了警能有多大的作用?”唐思亚皱着眉头说:“台湾的警力不足,是众所皆知的。警察局绝不可能派个人跟前跟后地保护你,最多也只是加强工作室附近的巡逻就算了。依我看,在逮到那个余……余什么来着?”
“余庆家。”
“在逮到余庆家之前,想要保护月伦的安全,我们只有自力救济了。”
李苑明跟范学尧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立刻和唐思亚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各种对策,石月伦根本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以后月伦排完戏后,我负责来接她。”唐思亚的话才刚刚出口,范学尧立即接口说:“我来接送不是更方便吗?而且我的个头比较大,吓阻的效果应该比较强。”
一旁的李苑明气得直咬牙。
他凑什么热闹?要不是怕做得太明显,她真的想狠狠地踹范学尧一脚。
这个不解风情的呆瓜,当年怎么会跟他谈恋爱的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在顾虑石月伦的安全问题上,学尧的说法好像比较实际……
但是这个提议立刻被唐思亚给否决掉了。
“我想,接送的工作还是交给我好些吧,范兄?这个地方也需要有人全天候镇守的。万一那小子决定摸进来装炸弹,那怎么办?虽然我块头没有你壮硕,但是,我的跆拳道练得也并不太差。”
范学尧侧着头想了一下。
“也对,那我就让工作人员多加小心。另外也得通知大楼管理员,叫他留意一下出入的闲杂人等。”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因为一栋大楼里出入的人太多了。因此,他转向石月伦,“你有没有余庆家的照片?”
“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范学尧已经很不满意地皱起眉头,“那就得想办法弄到手,你知道他以前念的是哪一所学校吗?”
他们就这个问题又讨论了一阵子,一旁的石月伦听得又惊讶、又迷惑。
他们简直可以去开家侦探社了!左一条线索、右一条门路的,这些男生可真是够了喔!
可是,这样的感觉使她安心多了,也开始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的可怕。
她当然不敢低估隐伏在黑暗中的危险,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而她的朋友也并不只是在帮她做消极的防守,还打算主动的出击。
虽然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但是这起码让她不再觉得那么无助、窝囊。
“我还有个建议。”李苑明说:“以后再有这种匿名信,一概由我来拆。已经知道这个人的用心险恶了,为何还要让学姊受这种惊吓?”
石月伦的眼眶无预兆地湿了,李苑明赶紧抱住她。
“学姊,不要这样嘛!不会有事的啦!别想太多了。”李苑明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
石月伦哽着声音笑了。“我不是害怕,只是……只是太高兴了,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李苑明的反应是将她抱得更紧,范学尧则因为不怎么习惯这样的赞美而干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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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唐思亚陪着石月伦走出了办公大楼,她的思绪还不曾完全回复正常。她的双眼异常的晶亮,十指则在身前紧紧交叠着。
唐思亚默默地走到车子旁边,温柔地替她打开了车门,却在发现石月伦那颤抖的双唇,以及两行顺着脸颊而滑落的泪珠后,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不要哭,我……”眼见月伦的泪珠越滚越急,他愣了两秒钟之后,终于决定将她搂进怀里,“别哭,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