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多问也没有用。
他们就这样静静并肩坐在加护病房门外,望孟齐一直握著她的手。
顾以情其实有点紧张。她从来不懂为什么老听人说,与现任伴侣在一起最大的原因,是「感觉很放松」?
无论看过他多少次,每次有他在身旁,不管是在住处,在饭店,在餐厅,在车上……她总是没办法完完全全放松,心跳不听话地偷偷加快,耳根也微微发烫,甚至关不住那些没啥意义的废话与唠叨——甚至是眼泪。
望孟齐知道自己该走了。不论他有没有成功摆脱记者,为两人偷来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与时间,在此地久留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他就是没办法放开手,没办法提起脚步,离开身旁的人儿。
一直到出去避风头的尹浬重新出现,望孟齐才不大甘愿地看了看表。「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想留在这里。」顾以情鼻音浓浓地说。
「回去吧,光坐在外面也不是办法,有什么事情,医院会联络我们的,加护病房二十四小时有人照料,你在这又帮不上忙。」尹浬慢慢走过来,不过还是很谨慎地在五公尺外停步,不敢靠得太近。
「可是……」
「我待在这里就好了。」尹浬耸耸肩。「我常常拍夜戏,熬夜根本是小事。你的眼睛都哭肿了,不回去睡一下,明天怎么来换班?」
「我的眼睛肿了?」顾以情大惊,转头问望孟齐,「那你刚刚怎么说没有?」
望孟齐微笑,忍不住俯身过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梢。「真的没有。还是很美。」
两人之间的热度突然爬升,望孟齐这个举动,把在场的三个人——包括望孟齐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我不是怀疑你,我也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很谢谢你。不过我想眼睛肿起来的话不管是谁都不会很美,更何况连脸都没洗。嗯,这边的洗手间不知道在哪里,我去洗个脸好了,啊,衣服怎么湿湿的……」
眼看顾以情又开始紧张到说个没完,望孟齐和尹浬交换个了解又无奈的眼神。
恭喜你,从现在起,她是你的问题了。尹浬在心里默默祝福著望孟齐。
两个男人之间因为共同关心的对象,而产生了奇妙的连结与友善感。
尹浬把身上的棒球外套脱下来,塞给姊姊。「你穿著,外面有点凉。」
望孟齐只是往前踏了一步,牵起顾以情的手,牢牢握住。「我的车就在楼下,让我送你。」
「小心一点。」尹浬忍不住叮咛。
望孟齐看他一眼,微微点头,无言地要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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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并没有因为顾家陡生变故而放过他们。
礼拜天的早晨,才七点刚过,初冬的台北天空照例压著重重的云层,寒风阵阵,温度只有令人颤抖的十度左右,所有在大厦楼下守著的记者们都裹著围巾、戴上手套,全副武装等候著。
当望孟齐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时,整个气氛突然热络了起来。
相机、摄影机,甚至是麦克风,随著突然嘈杂鼎沸的人声和脚步声,潮浪般地涌向望孟齐。
「望先生,您看过昨天的报导了吗?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感想?」
「——先生,顾小姐家里是不是反对你们来往?」
「请问您原本就知道顾小姐是尹浬的姊姊、顾行添大法官的女儿吗?」
「您跟顾小姐是不是已经同居了?昨天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回来。」
「顾先生的状况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问题一个接著一个,好像连珠炮一样直轰过来。望孟齐完全没有打算回应。充满男人魅力的脸庞毫无表情,他只是笃定的往前走。
仔细看的话,不难从他绷得紧紧的刚硬下巴线条、弥漫杀气的眼眸中看出,他现在非常不爽。
不过记者们在推挤问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不停喊著问题,也亦步亦趋地跟著望孟齐,不肯放松。
开玩笑!飞驰中的车都惊险万分地跟了,何况是走著路、缓缓前进的目标。
只见望孟齐长腿迈开,大步走向巷口的便利商店。确定他的目的地之後,记者们更是蜂拥而上,和他一起挤进那家小小的7-ELEVEN。
「欢迎光……临。」工读生的笑容陡然僵住,见到这样的阵仗,只是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望孟齐点头招呼,然後,走向报架。
他在架子前面驻足,认真地把每一份都拿起来研究。没多久,手上就多了五、六份报纸。
然後,他在吵闹的问题与相机快门咔擦响声中,走到旁边的杂志区。也是一样,扫视过後,选了好几本。
各家媒体都很兴奋,在他拿到自家出的报纸或杂志时,拍得特别起劲。
「望先生,您看水果日报吗?」
「望先生,您对Z周刊的报导有什么看法呢?」
「请问尹浬或是顾小姐都看哪些报导呢?」
望孟齐充耳不闻。他迳自到柜台付了帐,然後,像皇帝出巡一样,带著一堆跟屁虫,又走出便利商店。
一路走回大厦门口,他还故意放慢脚步,等所有人都跟上了,找好取景镜头之後,才走到旁边的垃圾子母车前。
然後,毫不犹豫地把刚刚买的所有报章杂志全部丢、进、去!
刹那间,闪光灯此起彼落,高声提问的嗓音在他耳边爆开。望孟齐只是冰冷地说:「都拍到了吗?明天请放头条。」
然後,头也不回地走进大厦,交代警卫把门上锁,一个都不要放进来。
上了楼,他没有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却选择走廊的另一头,顾以情住处的大门,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之後,才发现,顾以情已经醒了。
刚梳洗过的她,脸蛋光洁,毫无一丝色彩装饰;略微迷惘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小了几岁。
「起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望孟齐走到沙发前,低头问著好像还没完全清醒的顾以情。
「你昨天……都在这里陪我吗?」她仰著睑,傻傻地问。「不是我在作梦?」
「不是。我确实都在。」他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解答了她的困惑,「是我从医院把你带回来,煮消夜给你吃,送你上床,等你入睡,还有……」
望孟齐的手又产生自我意识了,好像每次在她身边就这样,忍不住想碰她,想更接近她。
他略粗的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眉、她的眼角,滑过柔腻的脸颊,最後,停在她温软的唇瓣。「……还有这个。都是真的。」
然後,为了证实他的话,他低下头,重温了昨夜宛如梦中的晚安吻。
谁知道线条那么刚硬的唇,尝起来会是如此温柔。
缠绵需索,难分难舍,像是品味世上最精致诱人的美食,他们迷失在彼此的气息和滋味之中。
除了对方之外,一切都像是退成了背景。烦人的媒体、甚嚣尘上的八卦、重病的父亲、刚刚那可能造成更大风暴的事件、工作上无法避免的反弹……这些,都不再重要。
至少这一刻,他们紧张而晕眩地,尝到了情意的甜美。
好不容易放开柔嫩樱唇,望孟齐的额抵住她的。「这是早安吻。」
唇际绽开一个腻死人的甜笑,她的眼眸迷蒙,又是无辜到令所有男人都想狠狠疼爱的模样。望孟齐呻吟一声。「不要这样看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要看哪里。」顾以情的标准反应又出现了,她甚至在微微发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刚刚被热烈亲吻过的唇舌,「如果一直闭著眼睛,那不是很奇怪吗?可是要不然我到底该看哪里呢,如果你跟我讲话而我不看著你的话,会不会很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