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只要碰触到她滑腻的肌肤,就像黏住了似的,完全不想移动。
「等过一阵子比较没事了,再回来信华吃饭。」望孟齐笑笑,「最近餐饮部都在开会讨论冬季菜色,今年有计画要推健康食补,你来补一补吧。」
「去信华吃饭都要写报告。」顾以情小小声抱怨。
望孟齐的笑意更深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觉得心情轻松开朗,有拨云见日的感觉。「那就去别的地方吃。我陪你,而且保证不叫你写报告,怎么样?」
「一言为定!」顾以情终於露出了甜美笑容,虽然很短暂。
回家之後,父亲的冷淡和母亲的唠叨都突然变得可以忍受了,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也彷佛被人用魔法变走了,她总算可以不用在夜里辗转失眠,坐在餐桌前一面没楕打采的瞪著妞妞,一面等著天亮……
他没有怪她,而她也把秘密说出来了。还有,那天在车上,他含蓄地告诉她,吕爱湘只是比较熟的普通朋友,曾经约会过一段时间而已,现在没有了。
本来只停留在偷偷有好感的阶段,慢慢在酝酿、还扑朔迷离的情愫,却被突如其来的八卦新闻给迅速加温,把两人推得更近,
真相永远比新闻更戏剧化,这算是一片混乱中始料未及的好事吧?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因祸得福?
她又有心情打扮自己了,虽然只是出去跟委托业主吃饭、谈案子,顾以情还是早早起床,换上规规炬炬的套装,还化好淡妆,对冷著脸、好像没听见她说话的父母交代过後,在晨光中出门。
不要再被那样的冷淡给刺伤。时间过去,一切都会好转的。顾以情不停在心里这样给自己打气。
何况,还有望孟齐。他优雅而笃定的嗓音、温暖的大手、专注的凝视……都让她光回想就从心底暖了起来,完全不介意阴冷潮湿的台北冬季。
而她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在一通电话之後,便被打得粉碎。
第八章
情不自禁,是要付出代价的。
坐在医院等候区的冷硬塑胶椅上,顾以情想著,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身上还是早上出门时的套装,她的唇色却不再鲜丽,总是带著甜美笑意的脸蛋,此刻只剩下一股茫然的苍白。
「你爸爸是被你气的!他被你气到昏倒!」案子谈到一半,顾以情被一通电话叫到医院急诊室,她的母亲红著眼、愤怒激动地控诉著,把报纸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你看看这写成什么样子!」
顾以情低头,呆滞地看著散在膝上、花花绿绿的娱乐新闻皈面。
就是这份素以扒粪、耸动报导闻名的报纸,大篇幅刊载了那天望孟齐送她回家时被偷拍的照片。望远镜头把车子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望孟齐正亲昵地抚著她的脸。记者看图说话似的写了许多麻辣的「设计对白」。
除此之外,她家的门牌,地址都被刊出来了。由於他们住的是法院宿舍,了不起的记者查到了顾父的职业,也查到了尹浬的本名,大剌剌地把他们小心隐藏的一切钜细靡遗地公诸於世。连尹浬从大学时代就离家、与父亲势同水火的事情都添油加醋,极尽煽情之能事的写了一大篇。
她父亲早上看了报纸之後,气得连话都不想讲,说要回房间去躺一下,结果才站起来,就昏倒了。
送到急诊室後,医生初步诊断是脑溢血,立刻通知家属、安排开刀。
漫长的等待,并没有在手术结束之後告一段落。他的父亲转到加护病房,-直到此刻,深夜十一点多了,还没有苏醒。
医生很坦白地说,三天之内部还是危险期,会不会醒来,会有怎样的後遗症,没有人知道。
这已经足够让她像被猛揍一顿,全身都发痛了,她的母亲还要追上来狠狠甩她两个耳光:
当然没有真打,只不过,那尖锐而悲愤的控诉所造成的效果,远远超过实质上的皮肉疼痛。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不能找个稳定的工作,找个正正经经的男人交往?!要搞成这样?!」一字一句像是子弹一样,射进她已经淌血的胸口。「你爸爸从小花多少心思栽培你、教你,结果到头来,你让他这么失望、这么痛心!」
顾以情的手紧紧握成拳,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她没有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要有著洋娃娃般无辜而迟钝的武装,就可以当作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没办法伤害她……
「妈,不是姊姊的错,你不要这样。」临时取消通告赶到医院的尹浬,此刻也顾不得来来往往医护人员对他的注目礼,倾身过来,试图要化解。
「你也一样!」焦急,惊恐又愤怒的母亲,盲目地为自己汹涌的情绪风暴寻找出口,把一切都发泄在儿女身上。「大学不好好念,去当什么明星,演员!你爸爸对你期望有多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堕落就算了,还拖著你姊姊到处去,如果不是你叫以情去住你买的房子,跟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往,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买房子,是要给你们住的,可是你们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尹浬的手也握成了拳,他的嗓音里有著压抑的愤怒。「姊姊在家里只能当受气包,从来不会反抗,我看不下去了,才叫她搬出来的。」
他们的母亲发出一声几近崩溃的悲鸣。「从小给你们最好的,一点苫都舍不得让你们吃,哪里委屈你们了?现在长大了,却变成这样忤逆不孝,还反怪我们?!」
顾以情自己虽然已经像风中的杨柳一样颤抖著,却还是无法摆脱长女、长姊的天性,站了起来,挡在弟弟和母亲之间。
「不要再说了。」她面对著出现在萤光幕前总有著灿烂明朗笑容、此刻却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俊睑,坚定地说:「你出去,去楼下买点东西上来。妈妈晚上什么都没吃。」
「可是……」尹浬还想抗议,却在姊姊悲伤的眼光和坚持的语气中认输。「去就去,我马上回来。你自己呢?你要吃什么?」
「我……」
「我买好了。」一个年轻却沉冷的嗓音突然插进来。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走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已经在旁边站了多久,顾以情他们都没发现。
刚出现的这位,身材、长相都和尹浬有几分神似,不同的是,却多了一股特殊的安静,内敛气质,眼神有著隐藏的危险光芒。此刻他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却带给其他三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顾以法,你干嘛突然冒出来?!」尹浬对著他吼。
「因为知道你再这样乱吠,也於事无补。」轻描淡写的一句,成功地让尹浬闭上嘴,只是龇牙咧嘴的怒瞪著他。
「先吃点东西吧,大家都饿了。」顾以情强迫自己吞下一切情绪,先张罗晚餐。「妈,你吃点面好不好?还是要吃便当?有热汤喔。」
「我不要吃!」一听就是完全情绪化的赌气回应。
顾以情的脸色不能更惨白了,而尹浬又准备开口发飙,不过顾以法比哥哥姊姊更快,他冷冷地说:「不吃就不吃,不过是你自己不吃的,不能说我们没有照顾你。」
「以法!」顾以情出声制止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锐利得令人难以招架的小弟。「你们再这样的话,就统统回家去,医院不是吵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