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已经几岁、不管在自己的领域中多么成功,到了父亲面前,他们永远都是不停把错、老是做错事的孩子,只能低头听训,悲惨地接受残酷的冷战惩罚。
「我也这样觉得。他这次真的很不高兴。」顾以情又回到一开始的姿势,用手托著好像有千斤重的头,烦恼写满了她一向甜美的脸蛋。
她看起来那么无助,在此刻,简直像他的妹妹一样。尹浬迟疑片刻,然後,弯腰拍拍她垮垮的肩,很有义气地说:「没关系,我留下来陪你。他会把怒气转移到我身上,你就没事了。反正你也是被我牵连的,狗仔队的目标是我。」
「不要啦,你先进房间,还是出去吃个早饭。」顾以倩忧虑地拒绝。「爸爸的血压高,最近晚上又都睡不好,你不要再让他更生气。」
考虑了几秒钟,尹浬不大甘愿地接受姊姊的安排。
「好吧。不过你也不要这么自责的样子,真的不是你的错。」他正打算离开厨房,走没两步,突然又回头,眼眸闪烁调皮的光芒!「我要是闹点别的新闻,就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老爸也不会这样针对你了。就像我昨天晚上跟你的好邻居望先生建议过的一样。」
果然,鱼儿上钩了。顾以情倏然抬头。「你说什么?你昨天有看到他?」
「有啊,帮你去拿资料的时候,他有来敲门。」顾以理贼贼地说:「你要的东西在我背包里,等一下我拿给你。你交代要的几张光碟,也……」
「你看到他了?你们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顾以情用力抓住弟弟的手臂,完全不管他故意绕来绕去的话语。「你快说!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困扰?」
「好像喔,看起来满困扰的。」其实望孟齐困扰的,应该是见不到顾以情,以及顾以情有疑似密友如他这件事吧?
不过,顾以埋没有明说,他故意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那些报导对他好像伤害满大的,他不大谅解。」
顾以情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又担心又自责,突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啦,我是开玩笑的,望孟齐其实……」
还来不及解释完毕,他父亲趿著拖鞋的脚步声开始在走廊的末端响起,往这边走来。
「你先走啦!」顾以情掹推他,硬是把高大的弟弟推出厨房纱门外。
然後转身,努力深呼吸,握紧颤抖的拳,努力掩饰她面对父亲时永远无法轻松的焦虑恐慌心情。
为什么她老是搞砸呢?为什么总会让她最在乎的人不快乐、让他们不谅解?
顾以情难受得只想痛哭一场。而表面上,她却反射性地挂上讨好的微笑,以面对父亲。
即使那笑容如此惨澹而僵硬,她还是强迫自己,暂时藏起恐惧与焦虑,藏起她纤弱易感的心思,让人只看到她傻大姐似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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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下定决心,冒险从家中溜出来,只为了要见望孟齐一面时,顾以情的心情简直就像回到十四、五岁,偷偷跷补习班的课,和同学去看电影时一样。
明知道後果可能很可怕……
她的打扮,像尹浬取笑过的「一看就知道要做坏事」——棒球帽和连帽外套,牛仔裤加球鞋,外带遮掉半边脸的太阳眼镜——要让人不起疑,还真是满困难的。
可是这样的装扮让她比较安心,所以就算走在路上会让人以为她刚整了型或才做完果酸换肤,甚至被怀疑是要去抢银行,她也不在乎了。
一心一意只想看到望孟齐,确定他没事。她要对自己带给他的麻烦和困扰表达-点歉意。
虽然她也是受害者,不过,要不是因为她弟弟是炙手可热的偶像明星,而望孟齐又刚好是她邻居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倒楣被牵连进去。
不,不只是邻居而已。要不然整栋大厦住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统统都上报?
想到这里,顾以情觉得心跳突然有点失控,她按著胸口,很谨慎的望望四周。
幸好,明亮宽敞的饭店电梯里只有她和另外三个观光客模样的日本人,他们正用日语愉悦交谈著,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信华饭店的行政办公楼层在四楼,另一边的国际会议厅好像有活动,顾以情迅速地穿过接待区,往目的地走去。
她前一阵子常常应邀来试吃,也来过望孟齐的办公室,所以很顺利的找到。
「望总监正在开会。顾小姐,你们有约吗?」秘书文小姐花了好半晌才认出改装後的顾以情。她亲切的微笑里带点疑惑,迎上来招呼。
顾以情有点慌,抱歉地回答:「没有,没有约好,只是……我……」
「没关系,那你要等一下吗?请进来。」文小姐说著,一面把她请进旁边的小会议室,然後,还体贴地倒了咖啡来招待她。
捧著热咖啡,顾以情浏览著室内。简洁而高雅的装潢,会议长桌是擦得发亮的暗色枫木,旁边有整套电脑、传真设备,萤幕保护程式跑的是幻灯片秀,缓缓展示著信华饭店的各种角度、各项设施。
然後,她注意到滑鼠垫。四方形的塑胶垫,右下角有信华饭店的标志,主要设计却是充满中国风的四个篆字。
「宾至如归……」顾以情低声念著,一面端详,在心中暗暗钦眼。
这是多么简单的要求,又是多么高的要求标准。从她接触到的上上下下员工,从总监到各位副总、主厨,一直到餐厅的服务员,莫不认真努力,想要提供宾客最贴心、最舒适的服务。
「……那正是本饭店的目标。」低沉的男声突然接了下去。望孟齐正大步踏进小会议室,来到她面前。
还是那个整洁得体、笃定沉稳的神态,没有特殊的表情,只是,那双有神的眼眸闪烁难解的光芒。
「啊!你……开完会了?」而顾以情照例在他的注视下开始手足无措,「文、文秘书请我进来等你的,她还倒咖啡给我喝。我刚刚在看这个萤幕保护程式,做得满漂亮的,不过如果配上音乐或解说可能会更好。我以前做过类似的案子,下次弄给你看,还有这个滑鼠垫,设计得很高雅,图案跟地毯是相同的花纹吧,我……」
望孟齐长腿一跨,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然後,清楚如果不立刻阻止她的话,她这样紧张的滔滔不绝还会持续下去,望孟齐当机立断,用了自古以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不,不是那个电视电影中爱用的、香艳刺激的方法,而是——
伸手,用力捣住她的嘴。
「够了。深呼吸。」望孟齐命令。「对,再一次。深呼吸。很好。」
乖乖照做之後,乌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无辜地看著他。
「我现在要放手了,你不用向我报告滑鼠垫或电脑的事情,也不用告诉我外面天气怎样、中饭吃过什么,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可以吗?做得到吗?」
按在掌心的柔软唇瓣动了动,她点点头。
「很好。」望孟齐栘开手,残留的温润触感好像可以烧穿手掌似的,他很谨慎地把手插进裤袋。
清了清喉咙,望孟齐居高临下望著那张好久不见、令他日夜悬念的睑蛋,低声问:「你最近好吗?报导没有造成你太大困扰吧?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