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说的话虽然平常,不过在她哭得柔肠寸断的时候,这话听起来就让李娟娟突然觉得很有感触。
她也算是曾经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人。
那时候她的想法是不想让人生有遗憾,所以她想把薛宇钊尽量地抓回自己的身边,但是参加了告别式,她转了个念头,才发现如果硬是强迫儿子的话,说不定会让他将来有所遗憾。
这个想法让李娟娟心口微闷。她突然觉得不妹,脸色因为这样而有点难看。
就在这时候,一名礼仪社的女性工作人员走过来,轻轻地叫着李娟娟的朋友。「吴太太。」
李娟娟抬眸看着她。女孩只化了淡妆,却亮眼得让人禁不住多看她两眼。不过再多看她两眼后,李娟娟竟然觉得这女孩有点眼熟。
「吴太太。」女孩子说道:「家祭就要开始了。」
「嗯。」李娟娟的好友吴太太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李娟娟才突然想到她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了。
这个女孩子是苏巧撷!李娟娟曾经看过苏巧撷的照片。
李娟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场合看到苏巧撷。她偷偷地观察着苏巧撷,不得不承认,苏巧撷给人的感觉还不错,俐落但是不会毫无感情,而且很自然就让人信任、依赖。
苏巧撷递了面纸给吴太太,说道:「妳这样难过,妳儿子也会舍不得的。我知道意外往往是最难让人接受,会让人有太多的遗憾。可是妳要相信,妳这么爱妳儿子,妳儿子不会怪妳的。我协助别人办过很多场的后事,我从来没看过谁的人生是圆满的,所以妳不要再耿耿于怀了,至少我们尽了最大的力量让后事圆满。」
「谢谢。」吴太太点了点头。苏巧撷诚恳的态度,其实多少也给了她温暖的力量。
苏巧撷微微一笑,竟然转过头和李娟娟说话。「这位太太妳还好吗?」
李娟娟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因为苏巧撷突然跟她说话,使得李娟娟更紧张。「有什么事吗?」她警戒地问。
苏巧撷和善地一笑。「妳看起好像不大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有水杯,要不要喝点水?」
李娟娟没想到苏巧撷这么贴心,半晌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谢谢妳的关心。」
苏巧撷轻轻一笑,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抱歉,我接个电话。」
苏巧撷转身背对两人。「喂。」她走到旁边接听。
「喂,请问妳认识苏美云吗?」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苏巧撷微微皱了眉头。「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她的声音蓄着浓浓的防备。
男人说道:「我这里是警察局。请问妳与苏美云女士是什么关系?」
苏巧撷叹了一口气。「我是她女儿,我现在正在上班,请问她又闹了什么事情吗?」
李娟娟不时偷偷觑瞄着苏巧撷,仔细听着她说的话。
虽然她很嫌弃苏巧撷的母亲,不过这时候,她也有点同情苏巧撷,竟然有这样的母亲。想想,苏巧撷一定也满辛苦的。
警察说道:「请节哀顺变,妳母亲发生车祸,在铁轨上被火车撞了,伤重不治。我们在她的皮包中,看到她的资料以及这支电话号码……」
警察后面说的话,苏巧撷再也听不进去。
她突然觉得太阳好大,世界一下子变成刺眼的亮白。她张不开眼睛,一直眨着,眼睛如此的刺痛而酸楚。她的心口紧紧揪缩,好痛、好痛。
她没有挂掉电话,但是身体突然僵住,动都不能动。
「喂喂……」电话那头传来警察越来越急切的呼唤。
其他的人也注意到苏巧撷的异状。
吴太太和李娟娟以及苏巧撷的同事,不约而同地走到苏巧撷的身边。
「巧撷,妳没事吧?」苏巧撷的同事伸手在苏巧撷面前晃了晃。
苏巧撷回神,看了看同事,目光中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有看到。
「发生什么事情了?」同事追问。
已经泪湿了满脸的苏巧撷喃喃地说:「我妈被火车撞死了,我要去……」她要去哪里?她突然不知道,只觉得脑筋空白,所有的事情都没了方向。
听到这样的事情,李娟娟忍不住低呼。
苏巧撷再度拉回了一点理智,她以发抖的声音问道:「我要去什么地方?」
警察回答:「麻烦妳……」
「我知道了。」苏巧撷反射性地道谢。「谢谢,我就过去了。」
同事们安慰地拍了拍苏巧撷的肩膀,虽然他们常常处理丧事,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说不出话。
后来,一个同事说道:「妳去看看妳妈妈,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嗯。」苏巧撷点头,栘动着发抖的双脚。
吴太太特地到苏巧撷旁边说道:「苏小姐,妳要保重。」
苏巧撷看了看吴太太。她空白的脑袋中,其实并没有一下子就认出她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吴太大的独子就是发生车祸而死的。
对于吴太太的关心,苏巧撷充满感动,她勾了嘴角,紧紧地握住吴太大的手。「真的,人生就是这样子,我们都得坚强。」
「是啊,是啊。」吴太太又哭了。
李娟娟在一旁,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因为这件事情,让她对苏巧撷大幅的改观。苏巧撷在这时候还能说这样的话,真的很不容易,也很让人心疼。
突然间,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儿子会喜欢上苏巧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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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薛宇钊陪同苏巧撷去整理苏美云的遗物。
苏美云住的地方又破又小,房子里头有股孤单的霉味。
苏巧撷在苏美云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堆药物和一封信。
薛宇钊翻看着这些药,苏巧撷则是把信拿出来看。
信写得很长,字迹扭曲,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撷,我很抱歉,好像我活着,从来不曾对妳有过帮助。」
一看到这句话,苏巧撷倒抽了一口气。
薛宇钊凑到旁边来看信,这句话让他有了不祥的感觉。苏美云撞上火车,似乎不是意外,而是预谋。
也就是说,他猜她是……自杀!
苏巧撷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动,继续看下去。
「还好,我要死了。」接下来,好几个地方的字迹都是晕开而模糊的,彷佛写的人泪湿了干、干了又湿。
「我不再拖累妳了。医生检查出来,我罹患末期的癌症,治不好吧,我也不想治疗,受这么多痛苦做什么呢?而且活着做什么呢?我如果死了,应该对妳反而比较好吧。」
看到这里,薛宇钊头皮发麻,这种说法既残忍,又像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他双手环上苏巧撷的肩膀,因为如果没有一个依靠在她的身边,她可能无法站立。
苏巧撷眼泪崩溃,啪啦啪啦地掉在信上。
信上写着。「我很抱歉,我把妳的什么都拿走了,现在妳连房子都没有了,好在我的意外险会赔很多钱。拿到那些钱,妳可以买间房子,可不可以把那间房子当作嫁妆?上次妈看到的那个男孩子,好像很不错,如果妳要结婚的话,跟妈说一声好不好,不要再气妈妈了,好不好……」
虽然薛宇钊已经扶住了苏巧撷,但是苏巧撷的身子还是整个瘫软。
薛宇钊强忍着鼻中的酸楚,跟着蹲在苏巧撷的身边。
苏巧撷放声悲嚎,哭声凄厉得不像是人的声音,而像是动物原始的咆哮。
她哭得好惨,胸口剧烈的起伏,几度喘不过气,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又大声大声地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