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糖?好可爱的名字。」他轻笑,跟她说话格外轻松。
也许是因为她不知道孔晨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不了解他的背景,他可以不用掩饰些什么。
「但人不怎么可爱。」她的人生也下怎么可爱。「我爸爸取的,因为我妈爱吃甜食。」
「不,妳很可爱。」孔晨又笑,谁会做色情电话这行还讲得出「职业不分贵贱」这种话?不是太天真就是个白痴。
他突来的赞赏,让她一下子慌了,乱了心跳。他是真心称赞,还是在说风凉话?这样一个男人何必打这么昂贵的电话来取悦她?雅棠愈想心里愈毛。
「妳为什么会相信职业不分贵贱?」他突然认真问道。
「嗯……」雅棠很认真地想了想。「因为我觉得每个人存在这世上都有他的使命,你想想,如果你今天有一双很昂贵的鞋,结果鞋跟磨损了,难道不用找修鞋工处理吗?修鞋子虽然好像不怎么高尚,但是如果没有他,鞋再昂贵,坏了也没用,不是吗?」
「那如果说,我让妳选择,一个企业总裁,和一个垃圾清洁工,妳会想嫁哪一种男人?」
「当然想嫁企业总裁啊,谁不想当米虫?」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看吧,每个人都一样,人往高处爬,职业不分贵贱不过是屁话,那只是没前途的人用来安慰自己的话罢了。现代人谁不是往钱看?有钱说话才大声,没钱的人只能选择卑躬屈膝、仰赖他人鼻息度日而已。孔晨不屑地想着。
「不过……如果那个垃圾清洁工能让我觉得快乐,我应该会选择他吧。」
孔晨怔然,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光芒耀眼,他头一次觉得如此炫目,他彷佛看见麦雅棠脸庞迸发的光芒,比水晶灯更灿亮。
很荒谬的回答,但知道她是认真的,他竟笑不出来。
电话沈默,她急急问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什么是快乐?」迟了好几秒,他开口了。
「快乐是人最基本的尊严,不管生活再苦,有个人关心你,也让你爱着,那就是快乐,也是生命的意义。」像她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妹妹,只要能让妹妹过得幸福,就算再辛苦,她还是甘之如饴。
「对一个人好,就找得到生命的意义?」听她在唬烂,孔晨的做人守则第一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想,认真过生活,认真对待一个人,不论结果是好是坏,值得或不值得,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日子再难过,她还是很快乐,这是真的,她没有欺骗自己。
她给人的感觉好热忱,她很努力想表达些什么,认真得像大师在开示。没想过打○二○四后来竟会变成思考人生意义的哲学课,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孔晨却被她开朗的声音彻底打动,看不见表情,却可以想象到她充满活力的光彩脸庞。
她明明说自己生活困难,而为什么连他这么冷眼旁观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快乐?
她明明说自己生活困难,而为什么连他这么冷眼旁观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快乐?
无法否认地,她身上有一种能量,一种会让人想接近、想探索的能量。
「我不快乐……」幽幽地脱口而出,不擅长对人剖白心事的孔晨立刻后悔,他马上改口:「我应该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了,实在不该再抱怨些什么。」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你什么都有。」每一次她看到的,都是一个衣冠楚楚、英姿飒爽的男人,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说自己不快乐。
没错,他什么都有。可是在她面前,他却好像一无所有。没人真正关心他,也没人可以让他爱着,接近他的人都不过只是贪图孔二少的头衔,看能不能沾点好处。他很空虚,她的话让他忽然更觉得自己空虚了。
「夜深了,我该睡了。」此时手机突然像烫手山芋,他急于扔掉。
他匆匆道别,让麦雅棠来不及反应,只能客套地说:「今天跟你聊天很愉快,有空再打来吧。不过这电话一分钟三十块,满贵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我会的。」孔晨应允。
他不会再打了。
这支○二○四电话比想象中的更无聊,简直像张老师心理辅导专线。说什么快乐是人最基本的尊严,像他不曾感觉快乐过,孔二少这人人称羡的名字不就连狗屎都不如?
「Bye。」他爽快的答应小小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麦雅棠愉快道别。
收了线,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房东太太的喝采声--
「一个小时半。」她鼓掌。「棒!妳很有潜力!」
「谢谢。」麦雅棠只能傻笑。
好险房东太太没听到她刚才讲话的内容,不然她一定会被扫地出门。
从头到尾根本只是在跟人乱哈啦而已,那个叫孔晨的男人也真怪,打色情电话问的净是一些怪问题,他是不是嫌钱太多没处花啊?
不过,还真感谢他,没让她在第一天上班业绩挂鸭蛋。现在她对这份工作真是愈来愈有信心了,哈哈。
第四章
一个礼拜过去,麦雅棠对工作愈来愈得心应手。她像杂草一样,有着超乎常人的适应力,不只如此,她还掌握到窍门:只要装生病,讲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客人就会就愈讲愈起劲。
她还发现一个很奇妙的现象,会拨打色情电话的人,通常心灵空虚,生活上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所以打电话逃避现实。
她偶尔要跟客人风花雪月,讲一些肉麻当有趣的话;偶尔要当心理医生,听客人抱怨生活的苦处。有老婆的抱怨婚姻生活不美满,有女友的听他唉分手,没有女友的,就充当一下他的情人。
很快地一天一天过去,她的业绩还算差强人意,房子总算可以安心住下,暂时不怕流离失所。
可是,那个孔先生再也没来电,让她有些落寞。
每天,麦亚蜜深夜从教会练完钢琴回家,雅棠才正要起床。她日夜颠倒,工作的时间从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
闹钟响起,雅棠从床上弹起,按掉闹钟,睡眼惺忪地吃着亚蜜为她带回来的冷便当。
只有这时候,她才能跟妹妹好好聊几句话。
看姊姊狼吞虎咽地吃着便当,亚蜜好心疼。「姊,妳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人恶意骚扰妳?」麦亚蜜坐在旁边,柔声问着。
从有记忆开始,她总是在享福,姊姊总是在吃苦。以她们的经济状况,她还能安心就读音乐学院,全都是因为姊姊的坚持。姊姊努力撑起一个家,却从不说自己辛苦,而她总是帮不上任何忙,为此亚蜜总觉得很愧疚。
「骚扰?」她歪头想了想。「没咧,我还真幸运,没碰到什么坏人。」
「是妳神经大条吧?」姊姊就是这样一个烂好人,从小就很少见她生气,就连被男友卷款潜逃,她也只是笑自己笨,连她这个做妹妹的都会好奇,世上还有什么争真能让姊姊暴怒的。
「姊,妳黑眼圈都跑出来了。」亚蜜好心疼。
「那是作息还没调过来啦,」吃着便当,她含糊地说。「我已经快习惯了。」
姊姊头发散乱,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很憔悴,才二十五岁,却要扛这么多责任,要不是为了养她,也许姊姊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吧……亚蜜想着想着,眼泪往下坠。
「妳哭什么啊?我又还没死!」放下便当,雅棠着急地问道:「还是在学校有人欺负妳?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