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伦打开大门,想吩咐秘书替他去办点事,看见空空如也的座位,才想起她今天请了假没来上班。
他只好随便叫住个打门外经过的女职员。连人家的长相都还没有看清,他嘴里就不停口的交代说:
“现在,放下你手边的工作,立刻帮我去资料室拿一叠上半年度的财务状况表、银行贷款业务,和一张市调单来,快去,我在办公室等你。”
他关上了门,回到座位上就着手准备企划案的相关事宜,有效率的忙了起来。
“周副总……”几分钟之后,找齐资料的女职员回来复命了,停在他办公桌前。
“很好,把东西放下你就可以出去了。”他头也不抬的指了指桌角。
完全投入工作中的世伦,根本没注意女职员连一步都没有移开,甚至还拿起了他桌上的相框,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直到他伸手要翻阅资料,才发现了仍杵于面前的她。他意外的望住了她,叫道:“陆依涵,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哈,那要问你喽。”她好笑的重复他的话,也望住了他。“不是你叫我到资料室去帮你找东西的吗?”
“原来我刚叫住的那个人是你。”他明白了。
“不错。”她点点头。
“既然东西都找到了,那你还站在这做什么?”他纳闷的问:“不会是在等我向你道声谢吧?”
“别傻了,你的基本礼貌如何我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会指望你!”依涵没好气的,她可忘不掉那夜在餐厅,他的“恶客”形象表现得有多彻底啊。“喂,告诉我,这个女孩是谁?”她扬起了手里的相框,掩不住满脸的好奇。
“还给我。”他一手撑在桌上站了起身,一手轻易的就把相框给夺了回来,脸上微变了色。
“那么小气做什么?说一下又不会死。”
“陆依涵,做你自己的事,不要问那么多。”他沉着声提出警告。
“不要紧,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是李云儿对不对?”
“你怎么晓得?”
“公司里有那么多人,你总不能每个人都去限制他们不讲话吧?”她说得言之有理。“不过——我真不懂,她都已经甩掉你嫁给别的男人了,你还留着她的照片做什么?想触景伤情啊?”
她开玩笑的,未料他立刻就翻了脸,下达了驱逐令:
“陆依涵,公司不是付薪水请你来聊天闲扯的,你下次再这么做之前,最好先想想对不对得起发给你的每一块钱。”
“你!”她气鼓鼓的瞪红了眼,火大得连理都不想再理他了,反身就往大门走去。不过在临出去前,她还是停下步来,背对着身不愿正视着他,把心中的话一吐为快:“不要以为我稀罕跟你说话,我只是觉得自己能了解你强装若无其事的背后,极力压抑的心情有多苦闷,才想或许我们能做个朋友,开导你走出那片阴霾的。看来,是我太不自量力,我以后不会这么多管闲事了。”
她说完就出去了,让周世伦连想开口留她的机会都不给,抬起的手只能无力的垂下,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其实,为什么会想开口留她呢?他自己也不十分明白;或许,是她那番话触动了他的心弦了吧?
没错,为了掩饰那颗受创的心灵,人前人后,甚至在自己父母面前,他都是伪装成一副强者的模样,藉以保护自己,不被人看穿的。
但是天知道,他伪装得有多辛苦,内心挣扎得又有多厉害,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晚,他只是躺在床上、瞪着眼到天亮,独自啃蚀着痛苦,心酸无人知。
然而,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就像这张照片……也正如陆依涵所说的,会令他触景伤情而已。
世伦移目望着相片中的云儿,依然巧笑倩兮的凝视着他,一副天真无邪样。
他是否该下定决心遗忘过去,不再为难自己、折磨自己,重新站起来了呢?应该是时候了吧?
于是,此刻的周世伦,脑海中萌生了一股他想都没想过的念头,去接近那个女孩——陆依涵。
于是,在下班前五分钟,他又利用职权把她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否则,以她那种天生的倔强个性,他若不低头,她是再怎样也不会理会他了。
好吧,低头就低头,反正这次的错又是在他,低下头不但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因此多交一位朋友。
朋友!世伦的心流过一抹暖流。现在的他,的确需要一位能知他、解他的朋友,让他远离悲伤。
“陆依涵,知道我又为什么把你叫进来了吗?”
这会,他才留意到原来她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一头及肩的长发、瓜子脸、双眼皮,黑眼就像珍珠荡漾在水般的圆润澄莹,鼻子小巧,嘴唇红嫩。
她或许抵不上云儿的漂亮雅致,却另有自我独特的味道,别具风格。
她摇摇头,仍赌气的不愿看他,视线徘徊在室内的一角。
“不会吧?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呢?”他饶富兴味的看着她,有趣的挑着眉笑。
“周副总,我想你的身体应该很好吧?”她答非所问的,声音客气而冷淡。
“不错,确实是半点毛病也没有。”
“既然如此,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会猜得到呢?”
“唉——女孩子何必把自己比作蛔虫,应该说是‘解语花’才对。”
“抱歉,我对花草没有研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依旧是冷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是吗?那我就直说好了,我叫你来,是因为你早上把我教训了一顿……”
“所以你后来想想,又想要砸我第二次饭碗了是不是?”她灵敏的接口,很快的打断了他。
“有时候人——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点的好。”他慢慢说,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
“意思是……我猜错了?”她不能相信,也已作好离职的心理准备了。“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叫我来?”她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一头雾水。
他叹口气,一句话在嘴里憋了良久,似是很难启齿。
“我想问你,现在说对不起会不会太晚?”呼——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费了好大劲。
“对不起?”!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光迅速的落下,与他的对上了。“你真的在跟我说话?”
他顺势往后倒在椅背上,交叉双臂又直翻白眼,口里吐着气。
“陆依涵,这三个字我很少跟别人说的,你就稍微表现得尊重我一点,别再怀疑了行吗?”
“那——好吧,如果你真是发自内心的话,我就宽宏大量的原谅你了。”她说到就做到,面色果然和悦了些,不再显得不耐烦了。“为什么突然肯认错了?”
“或许我很傻,需要你的当头棒喝,才能觉醒过来。”他自嘲的一笑,七分是无奈。“没办法,谁叫我曾经自暴弱点在你的面前呢,否则没有人可以看穿我。”
她了解的一点头,却仍未非常放心的问:“你真的能看开了?”
“不看开又能如何?”他的自嘲意味更浓了,眼中也有几分萧索。“再这样下去,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何况我才三十一岁,人生是不该这么早就结束,幸福也不该这么快就埋葬的,是不是?”
她又点下头,无言的同意着。
“所以……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忘记从前的不愉快,我们重新开始,做一对不分性别、不谈感情的朋友,行吗?”他诚挚的提出要求,眼神也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