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靖桐的脸色刷白了,“有……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小彭!”他惊瞿得连连摇头。
莫凡毅凄楚地撇撇唇笑了,他的脸色和谷靖桐一样灰白,“我还可以补充两件事让你相信,那天深夜里我在你的信箱里放了一包牛皮纸袋,里头有一封短短的信笺,交代着要把那份‘史前人类的艺术观’的研究报告送给你作为纪念,并托你将我的乐谱转赠给夏筠柔,而……”他停顿了一下,望着谷靖柚愈发苍白而激动的脸,语音悲凉地继续说:“莫凡毅额头上的这道疤是我情急之下为了救他而出手太重,害他一头撞上安全岛而留下的疤痕!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灵魂竟然会附在他的肉体上。”
“我的天!我真不敢相信……”谷靖桐倒抽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我也是,老古董。”莫凡毅喉头梗塞地哑声说。
第十章
夏筠柔万万没有想到谷靖桐会来找她,而且居然是专程充当莫凡毅的说客来着。
“筠柔,去见见他吧!给他一次申诉辩驳的最后机会,不要就这样定了他的死罪。”谷靖桐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没有定他的死罪,而是……他定了我的死罪,在五年前,他亲手拿着利刃杀死我对他所有的感情。”夏筠柔绷着脸尖锐地说。
谷靖桐摇头低叹了一声,“筠柔,你知不知道,他在杀死你之前,已经不知道杀死他自己多少回了。”
夏筠柔心头一震,她脸色微微泛白了,“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连你也替他说话?他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收买你来替他当和事佬!”
谷靖桐并没有被她尖刻的措词激怒,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语重深长地叹道:
“如果你知道他的经历,他所受到的痛苦,你也会被他打动的,我并不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我相信你也不是。”他停顿了一下,望着夏筠柔仍然冷着脸,一副麻木不仁没有丝毫转寰余地的迹象,不禁蹙着浓眉轻轻摇头又逸出了一丝叹息,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她,“这是他写给你的,他说,你看了或许会法外施恩给他一个解释辩驳的机会。”
夏筠柔并不想看,但她的眼睛却有自己的意志力。
那张小小的纸条上有着莫凡毅苍劲飘逸的字迹,上面写着一阙诗词,一阙让夏筠柔呼吸困难、脸色遽变的古诗词。
欲望淮南更白头
杖藜萧飒倚沧洲
可怜新月为谁好
无数晚山相对愁
老天!这阙诗词是——是刻镂在彭钧达小石屋墙上的那阙诗词!
莫凡毅怎么会知道的?这——
谷靖桐深思地望着她雪白而震动万分的容颜,感慨万千而别有深意地叹道:
“带着你的疑问去问他吧!他在小彭的坟前等你,我只能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可理喻、不可思议的事并不是电影和小说里头才有,现实生活也有可能会发生的。”
夏筠柔心乱如麻地瞅着他,脸上除了苍白,还有一份欲迎还拒、近乡情怯的踌躇和矛盾,“谷教授,我……”
谷靖桐了解地拍拍她的肩膀,“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筠柔,他已经受过很多非人的折磨和苦难,如果,你连一点申辩陈诉的机会都不给他,你会后悔遗憾一辈子的。”
夏筠柔的心颤动了一下,握着那张令她六神无主的便条纸,她的眼圈儿倏地红了,再也强硬不起来了。
阳明山公墓。
莫凡毅坐在自己的墓碑前,辗过心头的是一份悲凉的心酸和恍如隔世的沧桑。
一丝苦涩寂寥的笑意缓缓爬上他的嘴角,坐在自己的坟冢前,他除了复杂纠缠的情绪外,更有份无语问苍天的悲怆和荒谬!
望着眼前一堆又一堆整齐排列的坟冢,对于自己这曲折离奇而飞越时空、灵魂交错的一生遭遇,在这个凄冷萧瑟的墓地烘托下,更显出心境的斑驳和苍凉。
而他在经历生与死、美与丑的奇异际遇之后,是否能逃脱爱恨情仇的束缚,和令他魂牵梦系几乎长达一辈子的爱侣,再续情缘而能破镜重圆呢?
就在他孤坐坟前愁肠百结的此刻,他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触电般地立即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和夏筠柔那双美得令他心痛颤悸的灵魂之窗胶着在一起了。
天地在这一刻仿佛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他们彼此绵远深长而冷暖相煎的深情凝注。良久,良久,莫凡毅才清清喉咙,打破这份微妙而令他柔肠百转的沉默。
“谢谢你肯来这里,我非常感谢……我……”
“我不是来这里听你向我致谢,说些言不及义的话,如果你费尽心机,不惜找谷教授来替你游说我,只是为了说些不相干的废言,对不起,我很忙,有一大堆结婚的琐事要办,恕难奉陪!”她冷冰冰地打断他,并毫不留情地掉头欲走。
莫凡毅连忙白着脸拦住她的去向,“别走,请你给我两个钟头的时间,我会告诉你所有的故事,包括我为什么会知道彭钧达刻在小石屋前的那阙诗词!”
夏筠柔的心怦然一动,“你去过他的小石屋看过那阙诗词,对不对?”
莫凡毅苦笑了,“筠柔,他的小石屋在他车祸亡故之后就被他的继弟顾秀杰给拆了,重建观光别墅,我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到那阙诗词呢?”
夏筠柔发现自己的心跳失常了,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沉住气,“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一定要这么故布疑阵来吓唬人?”
“我没有故布疑阵,我只是想告诉你一段不可思议却真实不过的故事,一段介于我和彭钧达之间神奇而密不可分的离奇遭遇。”他语音暗哑地说。
“什么故事?什么遭遇?”夏筠柔连声音都变了,胸口掠过了一阵揉合了不安和恐惧的刺痛。
莫凡毅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用一种好深沉、好复杂、好深奥又好温柔的眼光静静地凝注着她,望得夏筠柔整颗心紧绞在一块。
然后,他重新开口了,声音好温柔低沉,却夹杂着一丝无以言喻的感伤和悲沉。
“你知道我的吉他弹得不错,可是……你却不知道我的钢琴弹得更好。”他顿了顿,望着夏筠柔瞬息变得雪白惊惶的容颜,从夹克里拿出一只口琴,“现在这里既没有钢琴,也没有吉他,请容我因陋就简用这只口琴为你演奏一曲,作为我陈述故事前的序曲和献礼吧!”
然后,他把口琴放在唇边,开始吹奏那曲彭钧达在夏筠柔满十七岁生日时送她的生日礼物“梦幻曲”。
他吹得音符阵阵悠扬生动,也吹得自己心酸欲雨,更吹得夏筠柔面无血色,心惊肉跳,骇然失措。
一曲奏完,夏筠柔已经四肢发软、头脑发昏,顿觉天地都在她晕眩模糊的双眼前旋转摇晃。
她跌坐在沙地上,无力地揪着自己的领口,费神而艰困地和自己挣扎,觉得自己好象突然从冰寒刺骨的湖面垂直沉入湖底。“不!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她伸手按在自己冰冷颤抖的唇上,她想防止自己发出尖叫,“你到底是谁?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吓我呢?”她眼神狂乱而无助,点点酸涩的泪光在眼眶里滚动着。
莫凡毅脸色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而他那双像寒星一般璀亮清澈的眸光里早就泪光盈盈了。“筠柔,你以前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只说了一半的实话,我的身体是属于莫凡毅的,但……我的灵魂却是属于彭钧达的。”他语音沙哑而艰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