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筠柔不理会其它旅客异样注目的眼光,她像发疯似地奔出了机场大门,在泪雨交织中跳上了最近的一辆计程车,把莫凡毅焦灼无奈的身影远远抛诸在脑后,抛诸在疾驰的车速外——
夏筠柔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苍白如纸的面颊上布满了斑驳迷离的泪痕。
再见到莫凡毅对她而言,真是旧创未愈,又添新痛的残酷打击。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象被火车辗过般瞬息碎裂成千片万片——
曾经干枯的泪水象浪潮出匣般一发不可收拾,悲痛而难以承受的痛楚尖锐地撞击着她柔肠寸断的每一个细致的呼吸和抽气。
蓦地,尖锐而扰人心乱的电话声在她的房里响起。
夏筠柔心乱如麻擦拭着泉涌不歇的泪水,犹豫着该不该接?如果是莫凡毅打来的呢?
不!她不能接,她绝不能接,让它响吧!让它响到死心为止吧!
就像跟她比赛意志力一般,电话铃仍不断地回响着,搅得人几近神经崩溃,恨不能随手砸碎它!
夏筠柔从嘴里逸出一声幽沉的叹息,万般无奈地拿起听筒。“喂!”她听见自己颤抖而浓郁的鼻音。
“筠柔,你在搞什么鬼?你去接客户怎么半途把人甩了自己跑回家?你教我怎么向人家赔罪交代啊!”
原来是她的顶头上司汤仲凯。
夏筠柔轻吁了一口气,松懈之余竟有些微的失望,为什么她会有嗒然若失的感觉呢?她摇摇头,不愿也不敢去分析自己的心态。
带着歉疚的口吻,她对汤仲凯解释着:
“老总,我不是有意带给你麻烦和困扰的,我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能谅解。”
她那苦涩、无助、祈求的口吻让汤仲凯大为吃惊,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夏筠柔。
“筠柔,我不知道你的苦衷是什么,我也可以谅解你的处事不当,但,我真的很棘手也很困扰,因为,这位莫先生指名要你出面来谈签约的事,否则就要取消订单。筠柔,他是我们的大客户,我不能随便开罪他啊!”
夏筠柔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怒气揪住了她,“汤总,你不用为难,我接就是了。”她的声音是冰冷而尖锐的。
汤仲凯反而陷入一阵出奇怪异的沉默中,迟疑了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打破沉寂。
“筠柔,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管你和这位莫先生有过怎么不愉快的过节和误会,我都希望你能暂时抛开,以公事为重。当然,如果这件事会让你觉得难堪和委屈的话,”汤仲凯顿了顿,毅然说:“为了你,我可以放弃这一笔重要的生意。”
夏筠柔的心湖里掀起了一阵纠结的浪花,唉!她真的不想去招惹汤仲凯,和他建立公事之外的私人关系。可是,友谊和爱情的界限总是有着模糊而难以画清的瓜葛和分寸。
“谢谢人,汤总,我会顺利谈成这笔生意的。”她淡淡地说。
“筠柔,你没事吧?”汤仲凯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忧虑。
“汤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会斟酌处理的,你只要告诉我,我们这位‘贵客’在哪里就可以了。”
这句“汤大哥”勾起汤仲凯心中无限的感慨和柔情。唉!他这位楚楚动人、沉静如水却又冰冷如霜的机要女秘书,实在让他有一种莫衷一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的痛苦。
对她太好怕吓走了她,但,保持距离、细水长流又怕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个外表灵秀纤细却有着一身傲骨和刺芒的夏筠柔,真是教他进退维谷,在爱情的窗门外饱尝着进退两难的煎熬。
踌躇不前的他目前只好按捺下满心的焦渴和倾慕,教自己少安勿躁、静观其变,让时间去证明一切,改变一切,只要持之以恒,他深信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夏筠柔这座拒绝融化的冰山终会冰释在他始终不渝的深情里。
他在电话那端摇头叹息着,不知道年刚二十六岁的夏筠柔到底曾经在感情上遭遇过怎样深剧的打击和挫折,为什么会对男人关闭心窗,竖起生人勿近的警告招牌呢?
有一天,他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让她走出生命的阴霾,重新拥抱爱情。
“汤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总是呢。”
“哦?”汤仲凯回过神来,“他住在富都大饭店,他要你去饭店找他。”他告诉她莫凡毅的房间号码,“要我开车送你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去好了。”
“筠柔,我很抱歉,我……”
“不用再说了,我能体谅你的立场,好了,我要挂电话了,再见。”
挂了电话,夏筠柔深吸一口气,望着镜中自己那雪白憔悴的形容,她决定盛装以赴,并且给莫凡毅一个意外的迎头痛击。
莫凡毅伫立在饭店的阳台上,透过缭绕的烟雾俯瞰中山北路繁华热闹、灯火憧憧的街景。
他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的,好象拉满的弓弦,有着蓄势待发的紧张和焦躁。
她会来吗?自从下午四点钟打了电话给汤仲凯指名要由筠柔来出面处理签约的事宜到现在,他的情绪一直紧缩在紧张和兴奋相煎的矛盾中。
多少痛苦难熬的相思伴他度过漫漫的五年,让他在绝望中仍然怀着希望勇敢地和命运搏斗。
天哪,这份无一刻不揪痛的刻骨相思,在下午见到夏筠柔的那一刹那,全都引爆开来,成为再也抵挡不住的柔情风暴。
她会来吗?在她仓皇而怨恨地甩开他,从机场落荒而逃之后?
他忐忑不安地不断反覆问着自己。
看看腕表已经是六点半了,约好是六点钟来饭店洽谈,筠柔该不是拒绝了吧?
他焦虑难忘地又点了另一根烟,才刚吸了两口,他又阴鹜难耐地捺熄了,刚拿起电话准备拨给汤仲凯问个清楚时,一阵轻细的叩门声响起了。
他如触电似倏然放下听筒,胸膛里宛如有千万枝鼓槌在敲击般怦怦狂跳着。
深吸了一口气,他迈开步伐拉开门扉,然后,他象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呆愕在原地,不敢置信又呼吸急促地端详着夏筠柔的穿着。
老天!下午那个端庄温雅的女秘书已经不见了,发髻、西式套装已被一头浪漫蓬松的长发和黑丝绸的紧身洋装所取代。
低低的领口,贴在肤如凝脂、若隐若现的胸前,搭配象皮肤裹在她玲珑修长双腿的黑色网状丝袜。
一丝不苟、冷若冰霜的容颜已换上似笑非笑,却分外撩人遐思的神态。
眼前的夏筠柔是个仪态万千、风情万种而可以令任何男人喷火的女郎。她美得光芒四射,艳得慑人心魂,却又陌生得令莫凡毅震动错愕。
他那呆若木鸡的神情令夏筠柔露出一丝嘲谑而丰姿嫣然的笑容了,“怎么?莫先生,你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那句“莫先生”象针一般扎痛了莫凡毅的心,他艰困地退开身子,请她进来。
若是以前,面对她的淡漠和嗔怨,他会用温存缠绵的吻抚去她的嗔意,软化她的怒气,但现在,他只能悲喜交集,如坐针毡地硬着头皮去承受她的冷漠和讽刺。
“筠柔,我没想到你会愿意来,我真的很感激,我……”他艰涩而吃力地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夏筠柔立刻皮笑肉不笑地挥手打断他。
“不必客气,莫先生,做生意讲求的是顾客至上,你是我们最大的金主,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