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荣公公被吓懵了。
“走,咱们也去北三所,我要亲眼看看皇上究竟在搞什么鬼!”
皇太后下地趿上鞋,急步走出慈宁宫,坐上软轿前往北三所。
天就要破晓了,天际东北角泛著一片青白。
太后的銮轿抬进了长满荒草的大院,她一下轿,就看见院中站著几个气势非凡的高大身影,而韫恬怀中抱著绛彩,神情僵冷地盯著跪在身前的御医,虽然天色微暗,她也认得出跪伏在地的御医叫杜延年。
众人见皇太后驾到,恭谨地请了安,便又围到了韫恬身边。
“看来在当中搞鬼的,还有皇上身边的四大护法了。”皇太后心中冷语,虽然韫麒不在,但她认定绛彩之死是四大贝勒一手策划的阴谋。
韫恬忽然抬眸,森寒地冷视著她,当她看见他眸中的悲愤和仇恨时,心中不自禁地掠过一阵寒颤。
“杜延年,她是怎么死的?”她极力维持面色平静。
“回禀太后,是让药毒死的。”御医杜延年叩头答道。
“被毒死的人不是都会脸色发黑、七窍流血吗?何以她身上不见这些征象?”皇太后沉声暍问。
“这……奴才不知……”杜延年颤兢兢地回话。“虽然皇上紧抱著这名猝死的宫女,不让奴才诊脉,但是只有死了的人才能整整六个时辰都没有喘息。”
皇上不让杜延年诊脉?这不免令皇太后大起疑窦。
“皇额娘。”韫恬邪诡阴沈的眼瞳紧紧盯住她。“御药房里有许多明朝留下来的毒药,谁能清楚每一种怪毒药吃下去后会怎么样?杜延年不清楚,儿臣也不清楚,不过……皇额娘也许很清楚。”
皇太后骇异地看著韫恬,二十多年前她确实取了不少御药房的毒药,暗中毒害与她争宠的嫔妃,害死末出世的阿哥,事隔多年,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勾当,想不到韫恬都知道!
“皇额娘,绛彩因何入宫?不也就是受皇额娘指使前来行刺儿臣的吗?”他的声音冰冷透骨。
“胡说!”皇太后大声怒叱,双手无法控制地剧烈抖颤著。
“儿臣有没有胡说,皇额娘应当比谁都清楚。”他露出一抹冷厉的笑容。“如今事迹败露,皇额娘迫不及待杀人灭口,现在绛彩死了,死无对证,皇额娘心里应该欢喜得很吧?”
这些话明白指出皇太后深藏的心思,如快刀利刃般直刺她的胸臆。
在韫骁、百凤和百猊贝勒犀冷晶亮的目光注视下,皇太后惊得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大发冷汗。
“我没有指使绛彩行刺你,更没有杀人灭口……”皇太后受惊之下矢口否认,但是颤抖的声音完全泄漏了她的畏惧,倒显得欲盖弥彰。
“太后,绛彩行刺皇上的凶刀在微臣的手里,那上头还留有皇上的血。”百凤藉机发挥。“皇上顾念母子情分,命微臣携出宫去,没有拿来威逼太后,万没想到太后竟然杀了绛彩灭口,简直伤透皇上的心。”
“你们竟敢诬陷皇太后,谁能证明我指使绛彩行刺皇上?”皇太后横了心大声怒喝。反正绛彩已死,死无对证,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绛彩已经死了,当然没有人能证明,除非她活过来。”韫骁冷笑道。
“太后亲自移驾到此,该不是来确认绛彩的生死吧?”百猊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微笑。
皇太后惶悚地呆站著,她凭著心狠站稳了后宫,凭著辣手夺来了皇太后之位,想不到精明了一生,现在竟落到了羽翼渐丰的韫恬手里,在这几个年轻贝勒面前像个被施了法的木偶,僵凝得无法动弹。
韫恬见皇太后面色又青又白的惶惶模样,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怜悯。
“皇额娘,绛彩既然已经死了,儿臣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孝敬皇额娘之心依然不会改变。”他抱著绛彩缓缓站起来,黑眸悠远地眺望天际,淡漠得恍若看破一切。
皇太后怔了怔,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欣慰,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挑错皇帝,如果韫恬的心有她十分之一狠,她这个皇太后的下场就难以想像了。
“请皇额娘回宫歇息,绛彩如何发送,儿臣还要与三位贝勒商议。”他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杀绛彩。”皇太后叹了口气,正色地说。“是谁毒死绛彩,皇帝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在这皇宫里,绛彩也不是第一个无端猝死的人,儿臣若是追查下去,说不定追出其他疑案……”说到这里,他顿住不再往下说。
皇太后立刻听明白了,浑身不禁又是一阵冷颤。
“儿臣如今只想好好安葬绛彩,不想追查她的死因,即使查出来是谁杀了绛彩,不过是多添一条黄泉路上的孤魂罢了,绛彩也活不过来。”韫恬深深凝望著怀中双眸紧闭的雪白小脸,一旦将她送出宫后,再要见上一面便很难了,想到这里,他眼中不禁掠过一丝惆怅和痛楚。
他脸上寂寞凄凉的神情取信了皇太后,她相信绛彩真的死了,否则韫恬的眼神不会这般悲凄落寞。
“我回宫了,你就好好发送绛彩吧。”她回身弯腰坐进銮轿里。
“恭送太后。”
看著太后銮轿走出大院,韫骁、百凤和百猊迅即互望一眼,暗示时间紧迫,要在绛彩清醒之前将她送出宫去。
“王总管,送杜大夫出宫,这儿就交给三位贝勃爷。”韫恬低声下令。
“喳。”王康小心搀起跪在地上太久的御医。
“臣告退。”杜延年弯著腰退了出去。
“皇上,时间不多了,请把绛彩交给臣。”百凤轻声催促。
“再等一下。”喂恬将她微冷的身子牢丰地拥在怀里,静静凝视著仿彿安然沉睡在他臂弯中的娇美脸庞,无比依恋地轻抚她苍艳的容颜。
自始至终,他没有让她知道他的计划,因为经过了那夜心灵的交融,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离开他了,但是自那以后,他的想法却与她相反,他反而希望她远远地离开他,宫廷太黑暗了,一旦她落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境地时,任他是尊贵的帝王也无法及时护得住她。
归去来兮散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去的,当她醒了之后,发现已经离开皇宫时,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会不会恼他?还是恨他?
“百凤、百猊,朕把绛彩交给你们了。”他轻轻将她放在藤架上,背转过身,苍茫地远望宫墙上端渐升的朝阳。
百凤和百猊立即抬起藤架,谧骁拿一块绸布将绛彩密密实实地盖住。
“皇上,臣等先行告退了。”
“嗯。”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媪恬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他孤身一人伫立在荒芜的大院中,沉痛地紧闭上双眸。
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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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彩昏昏沉沈地睁开眼睛,虚弱迟钝地环视四周。
这儿……不是关她的那间破败小屋,她躺在既华丽又绣工精巧的床帐里,好像宫里,又好像不是……
“一哥、四哥,她醒了!”一个脆亮的女声惊喜地叫著。“太好了,身子回暖了,应该是没事了!”
“你是谁?”绛彩困惑地望向说话的美丽少女。
“我叫宝日,是东亲王府里的七格格。”少女甜甜一笑。
“东亲王府?”她讶然坐起身子,一抬眼便看见了百凤贝勒和百猊贝勒。
“哎哎,你别起来,好好躺著。”少女亲切地拉紧她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