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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我花了大半辈子的气力养你、气你,到头来,你还是要学你那胆小的母亲这样怯懦地撒手离去?”这声音?
他回头,果然是十年未见的——父亲。
“爸……”严开轻道。
想起当年负气离家,想起因为拒绝父亲接济而咬牙苦撑的日子,他当年之所以拼了命也要完成大学学业再弃之如蔽屣的原因,也是因为挣那一口气。想脱离父亲巨大的羽翼,想证明自己能靠自己的抉择意气风发,他要证明他能,只是不想。
然而,几年下来,他连他要的东西都渐渐模糊不清了!
许是年纪到了,近几年,他曾回过老家,却是物事依旧、人情已非,问起左右邻居,只知父亲接受外国大学的聘书,早已去外多年,然而正确的落脚地,却是天南地北莫衷一是;父子情缘,就这么一年蹉跎一年。
“你跟我做对了一辈子,我还以为你挺骄傲的!怎么,一个小小的病痛就让你灰心丧志了吗?瞧你这德行,比起丧家之犬都还不如!”
父亲老多了,拄杖也不介怀地撑了起来,俊逸挺立的体貌佝屡不少,连头发都已然皤白,然而还是硬气,明明老泪纵横却还嘴上闷哼,他续骂道:
“男儿重生,不轻言死,古人但求马革裹尸,也不愿引刀就横;而你,就算是绝世之症也该轰轰烈烈一战!早知你会如此如此缩头缩脑,我倒不如当年就将你一把摔死,也好过我现在眼睁睁看你没骨气的自寻短见!”
“爸……”严开看着父亲因盛怒而颤抖风中的老态,不禁哽咽,殷殷拜下,“严开不孝……”
“咳!还来这招!”严仲恺避开儿子的大礼,更加怒道:“当年我受不起,现在更是无福消受,你给我起来,顶天立地的抬起头来!”
他猛抓起严开精瘦高壮的身形,让他迎着壮阔凄蒙的海天一色。“你跳啊!你跳给我看,跳给你死的不明不白的娘看,证明你果真是打你娘胎出世的肖子,骨子里都是一般不可救药的懦弱!”
施力过猛的严仲恺突然因为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一步;严开抢着搀起颠仆的父亲,终是哑然。
而惊涛列岸,大去者亦无言以对。
“儿啊!该你自己决定了……”严仲恺挣开儿子扶持,步履蹒跚向后挪移几步。“是像你娘一样糊里糊涂地往下跳?还是撑着一口气多抢他几天命?为父只多说一句,人生无他,只求尽心而已,如果你已经努力殆尽,为父的就算再一次白发送黑发也甘之如饴;但如果你不曾奋力,就算连滚带爬地也他妈的给我死回来,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狂风骤起,连卷漫漫飞沙,梁善善等在崖下,已不知湿干了几回眼眶。
她习惯性地咬着唇瓣,为的是不让软弱撒下,不愿绝望的恐惧先于意志,因为希望并未消失!直到她终于望见严家父子依偎而下,她才欣喜又释怀的进出新泪,急急迎上前去。她没错看——
严开不是一个糊涂的胆怯之人,他只是情太重,而总是迷失……
望着梁善善雀跃奔来的娇小身影,严仲恺对着儿子说;“那女孩真是不错!为了她,你更该加油了!”
“不!”严开平静坚决的说:“这次我是为了自己努力!”
她太美好,没有未来的严开不值得这般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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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
两周来严开病情大有起色,连主治大夫也啧啧称奇。所以梁善善心情大好,一边为严开熬煮鱼粥,一边乱唱着随意起调的小曲。
“善善……”
她惊喜回头。严开终于又肯主动跟她讲话了!
然而事实却如同晴天霹雳——
“你走吧!别再来了,”严开冷冷说道:“看到这样活力十足笑容满面的你,我打从心里厌恶!”
时已季春,但空气依然冰封的没有温度。
第八章
因着这人生一贯的谬错
为了所谓愚蠢的世俗理由
我要自己从你身边逃开
将来或现在
死亡或残喘苟延
去吧 女孩 你完美无瑕的爱
by 严开
感觉已不是冷冽可以形容了。
梁善善怔怔望着背对她的严开。因为向光,那高大身影显得格外模糊,所以、所以才连声音都因此错接了吧?
她勉强扯出笑脸,“严大哥,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不,我想你已经听的很清楚了,只是不习惯而已。”严开转过身来,冷峻面容因为模糊而更显真切。
“我不相信你,”梁善善咬住下唇,“你以前说你喜欢我。”
“那时我还不了解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我想通了,罗起说得对,我从没有真正爱过,不管是对她或者是你,我只是把一种对于爱情的想像自欺欺人地投射出去,我从来就是与‘爱情’谈恋爱,我没爱过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你……”
“那,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啊!你何必赶我走?”
梁善善睁着泪眼凄迷,她不要漏看严开任何一个表情,她不要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被他排拒在心门之外。
“老实告诉你吧!”严开心一横。“我非但没有爱过你,最近更是开始讨厌你,我讨厌你装腔作势的温柔体贴,没事找事干地干涉人家的生活方式,还老是装着可爱讲着一堆不切实际胡说八道的梦话。
“我严开既不多金又不年轻,以前还有烂命一条,勉强可以跟你闹着玩玩,现在连命都快没有了,我也没有心情再游戏下去,这些日子我极力忍耐,尽量表现冷淡态度,希望聪慧如你能自己发现,从此离开我的视线,不用像现在这样扯破脸,可惜你执迷不悟,我真不知道你这样辛苦地嘘寒问暖图的是什么……”
“够了!我走,我马上走,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梁善善闭紧了眼,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奋力逼回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有溃堤的可能。“所以,别说!别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种话说多了你自己最不好受。”
严开冷笑一声,讥诮道:“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地方吗?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清高,自作主张臆测他人想法!”
梁善善惊愕仰首,泪花因失神瞬间撒落。
她了然而悲痛的说:“求你别说了,严大哥,我不可能因此讨厌你的,我、我喜欢你啊!不知不觉就好喜欢好喜欢你……”
“你喜欢的是所有人,不只我严开!”他抢上一步,抓着她的肩,假吼,却是真怨,“承认吧,你的喜欢只是如此而已!你能吗?如果我要你牺牲所有人来救我一个,你愿意吗?”
“我会牺牲我自己,但我没权力牺牲别人。”梁善善抖颤着伸出双手,轻轻抚上他因病而消瘦的面容,“可以吗?严大哥,让我喜欢你,让我陪你……”
看到了!她看到了,严开隐在眼底的深深哀恸,她不要,她不要这样伤心欲绝的严大哥。
即便短暂,她也要他快乐。
“我不要你的牺牲!”严开低吼,一把将梁善善像麻袋般扛起,因为动作过大,不仅肘上针插随之扯落,连带身边点滴也教他挥倒,鲜血顺着严开的手臂滴洒成花,和着“锵”一声跌落碎裂的玻璃瓶,渲染了一地殷红,怵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