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小孩似懂非懂,张着大眼乖巧的应着,看在徐芝兰眼里,却不由得心下恻恻。
孩子们的外婆曾说兄妹俩都像她,“心大好,容易被骗。”如今她既已走投无路,如何独独放下一双儿女面对世间无情,倒不如,一同作伴,远离这红尘中无尽无穷的苦痛折难。
“乖,你们自己吃饭,妈妈要换件衣服出门办事,你们吃完饭自己洗澡睡觉,哥哥妹妹互相照顾,不可以吵架!”
“妈妈不吃饭,会长不大喔!”姜瑾人学着平日母亲的语气。
“笨蛋,妈妈已经长大了。”姜达人纠正妹妹的语病。
“你又骂人家笨蛋!”姜瑾人嘟起小嘴。
“本来就是嘛!”姜达人摆出做哥哥的架式:“你应该说‘妈妈不饿吗?’或者说‘妈妈一起吃饭嘛!’,对不对?妈妈……咦?”
“妈妈回房间了!”姜瑾人窃笑着。
“都是你!笨蛋!”
“为什么又骂我笨蛋?”
“本来就是,笨蛋笨蛋笨蛋!”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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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兄妹俩不带火气天真无邪的争执,卧房里的徐芝兰终于哭成了泪人儿。
若不是,若不是一股不甘硬气,母子三人是不用走上这条绝路的。
当年轰轰烈烈的一场非君不许的爱恋犹在眼前重现,而现下的寂寥和孤落便仿若某种嘲讽或诅咒;她不曾间断试图挽回,甚至求助神明,然而,变了的心,就如走味的咖啡,无论加添多少糖奶,都掩不住甜蜜之下的浓浓苦涩。
她望着多年来一直摆在床头的结婚照,愕然发现丈夫面目竟是如此冷淡陌生,回顾前尘,尽是种种不堪理清的模棱两可,当年一贫如洗的姜志明对于富家千金徐芝兰的热烈追求,到底是真情不顾俗世价值藩篱,或真如众亲友所指陈的别有所图,也许,自始至终,看不清楚事情真相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可叹,执着了一生,到头来,还是得承认自己错看了?
就这样算了吗?轻易随它如风逝去,佯装满不在乎或者大方得体?
不!“姜志明,我要让你悔恨一辈子!”
抹去多余的难舍与不忍,徐芝兰的绝世容颜掺上一抹寒霜;空气里,流散着肃杀决绝,再也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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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了一会儿,姜达人禁不住肚里馋虫作饿,主动宣告停战,却仍是一派老气横秋,神气骄傲地:“我不想解释了,你自己想吧!我要吃饭了。”
“明明是你不对啦!”
姜瑾人不认输,但还是乖乖拾起碗筷。
兄妹俩性格迥异,姜达人总是先把喜欢吃的东西吃光,而姜瑾人习惯将爱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再吃;所以,姜达人三两下便把自己盘里的汉堡肉排解决完毕,意犹未尽看着妹妹那份,后者正用刀叉将汉堡肉排分作两个半块。
“小瑾,你是不是吃不下,哥哥帮你吃!”
“啊!我、我不是!”姜瑾人慌张的,以为哥哥发现了她的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把肉排分成两块呢?”
“对、对啦……我现在吃不下,想留着明天吃。”姜瑾人紧张的说着,希望哥哥不要起疑。
“可是肉排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这样好不好,你今天先分我一半,明天我再叫妈妈煮给你吃,新鲜的比较好吃喔!”看到妹妹犹有犹豫的脸色,姜达人继续诱之以利、动之以情:“那我用老师上次给我的彩色铅笔和你交换好不好?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吗?好啦!好啦!哥哥今天在学校好辛苦,一直被老师叫来叫去的做事,所以哥哥现在好饿好饿喔!你分我那一半啦!”
“好、好吧!”姜瑾人勉强的。
“万岁!”
姜达人雀跃地夹起妹妹盘中的半块肉排,没注意到姜瑾人脸上庆幸又难过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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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狗,很好吃对不对!我妈妈很会煮菜吧?慢慢吃,不要光只吃肉肉嘛!旁边还有牛奶耶!”姜瑾人蹲坐在花园里,一边兴味盎然的看着小狗狗狼吞虎咽的吃相,一边歉疚着说:“对不起喔!我还没有问妈妈可不可以养你,因为妈妈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而且,医生说过哥哥是‘过敏性体质’,家里不可以养小动物……唔,不知道幼稚园里有没有人可以养你呢?我明天……啊,明天不行,妈妈说我们明天要去找爸爸……那后天吧!后天我去学校的时候一定帮你问,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一个家的!”
姜瑾人一会儿对狗狗讲话,一会儿又自言自语,烦恼忧愁的可爱模样任人撞见都会忍不住想帮她解决一切事情的;但现在只有一只不解世事的小笨狗蠢蠢呆呆望着她,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干坐愁城。
“小瑾,妹在哪里?我洗完澡了,该你啰!”姜达人在屋里唤着。
“来了!”她将纸箱合起,并细心的留下通气的小缝。
“小狗狗,晚安喔!祝你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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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什么是‘无故缺席’?”两个小娃儿躺在大床上,姜瑾人突然想起今晚在餐桌上的对话。
因为妹妹年纪还小,徐芝兰并未让孩子们分房,小娃们还没有很强烈的性别观念,平时总要打打闹闹或是童言童语聊上好一会儿才会乖乖入睡。
可是今天,姜达人似乎特别累,早早就打起呵欠,不到八点就钻进被窝准备睡觉了;姜瑾人虽然一点倦意也没有,但又不敢一个人清醒待在大房子里,所以也只好跟着换上睡衣。
“缺席就是……‘不在’的意思……笨……蛋……连这个都……”
姜达人半睡半醒,犹不忘摆出训人的架式。
“喔,那,‘无故’呢?‘无故’又是什么意思?”姜瑾人追问,但等了好一会儿,都听不到哥哥的回答,她转过头去,发现哥哥已经睡沉了。
“可怜的哥哥,当班长一定很辛苦!”
她学着妈妈平时的动作帮姜达人拉严被子,然后拍拍他的头:“哥哥晚安,好好睡喔,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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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哥哥?你们要去哪里?等等我啦,等等……
好黑!妈妈你们在哪里?我看不到你们了……
我、我好难过,谁来救救……我?
睡梦里的姜瑾人,持续不断地做着恶梦,呼吸道的不顺畅,终于令她在夜半时分倏然转醒。
咳咳咳……屋里浓重的瓦斯味让她忍不住呛了好几口气,就着屋外射进来的微光,她看见厨房里的瓦斯筒不知何时被搬到两人的大床前,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味就是从这巨大物体中散发出来的。
“哥哥、哥哥……醒醒!哥哥……咳咳……”姜瑾人慌张推着姜达人。“哥哥,快醒来啊!”小女孩哭了出来,强忍身体的不适,猛力摇着唯一手足。
可那平常总在最危急时刻保护她的哥哥,现在却八风不动地睡死在被窝里。
死?!这个还不甚熟悉的字眼突然窜进她小小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姜瑾人终于使劲拖起动也不动的姜达人,但因为悬殊身形,两人几乎是压跌着摔下大床的。然而即便如此,姜达人仍是沉眠,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