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让宁儿出嫁。”
“──”宁儿心头一震,手中的绢帕顿时飘落在地。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个意念此刻正强烈冲击著左宁儿。
是啊,瞧她竟然给忘了,在这王府中,她毕竟是个下人,随便哪个少爷、小姐一不 高兴就能把她给卖了、丢了!
拿现在来说,王府里的大大小小正为了要不要给她一个格格的头衔,然后一身凤冠 霞帔风风光光将她扔进华顺王府,成为史无前例代主子出嫁的丫环而议论纷纷。
他们喜欢代嫁这主意,却难以接受必须附送她一个格格当,直到歌玄贝勒道出炜雪 贝勒是皇上钦命调查,涉有杀人重嫌的贝勒爷后,这才止了大家反对的声浪,将话题转 移开来。
“杀人重嫌?你胡说些什么?”淳亲王脸色极度难看。
“我像在胡说吗?”歌玄冷冷一笑,兴味看著一屋子男男女女呆若木鸡,刷白了脸 。“事实上,步军统领严密监视炜雪贝勒为时已久,就差最后一步人赃俱获摘下他的脑 袋。”
淳亲王一掌重重打在桌案上。“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说?”
“是啊,玄儿,这事太严重了,你一直不说,你妹妹可是直接羊入虎口。”福晋心 乱如麻地接口,女儿即将下嫁杀人犯的念头令她不寒而栗。
“所以我现在说。”他依然处之泰然。
“现在说有什么用?我都亲口答应人家,难不成要我悔婚吗?”淳亲王的怒气一发 不可收拾,咆哮声震耳欲聋。
“有个办法,不是吗?”
“你──”淳亲王快气炸了。“不孝子!你跟华珞格格的婚事已经贻笑大方,现在 女儿的婚事再出错,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唉,人千万别做错事,否则三不五时,就有人挖你的旧疮疤,歌玄突然有种力不从 心的感觉。
沉默了一晌,他淡淡地说:“话题回到原点,你认宁儿拜干亲,收她当干女儿,由 她出嫁。”
“你发什么神经?让一个孤儿来拜我做干爹?”
淳亲王这一吼,瞬间像把利斧狠狠劈进宁儿的心窝。
她脸上的血色转为难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自卑及羞惭的情绪。
为什么要这样嘲弄她的身世?难道她认命地留在这里,等待出于自私而即将到来的 黑暗命运还不够吗?还必须这样挑剔她?
“是啊,玄儿。”福晋瞥了宁儿一眼,摆明嫌弃她地说。
“向咱们家拜干亲,虽然不一定要富贵人家的子孙,可好歹得家世清白。这丫环不 仅是个孤儿,还是在妓院长大,不清不白,怎能接受她来拜呢?”
困窘紧紧掐住宁儿的脖子,她的耳际胀满残忍的批评,令她难过得想吐。若不是仍 有一丝理智在,叮嘱自己淳亲王府有恩于她,只怕她就要疾声抗议了。
她可怜呀,她暗想。
“阿玛、额娘,你们别太过分了!”喜葳慢然回驳他们。
“宁儿是我的丫环,就算要嫌,还轮不到你们这对昏庸夫妇!”气死她了,都什么 节骨眼了,还摆什么派头?
“你说什么?”淳亲王吼道。
喜葳眼中的熊熊烈火烧向他。“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胡乱答应婚事,会出这么 多问题吗?我说二哥,你少拿我的气话在那里出鬼主意,简单的一句话──悔婚。我不 嫁,宁儿不嫁!叫那炜雪贝勒娶别人去,什么跟什么嘛!”她拉著宁儿转身就要走。
格格……宁儿愕然望著她,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被人呵护的温馨感。
她以为……以为格格跟其他人一样,一边迫不及待要将她推进火坑,一边却又打从 心里瞧不起她,可是……她的心真的好温暖,有她这句话就足够了,格格且愿意替她出 头数落大家一顿,她岂不该更忠心勇敢?
“格格,让我替你出嫁好了,不必拜王爷做干亲、不必冠格格的头衔,冒名顶替就 行了。”
“你说什么?”喜葳回望她,讶异地张大嘴巴。
“我想,既然你没见过炜雪贝勒,可想而知他肯定也没见过你,否则你们一定会被 引见。那么我代你出嫁大概不会被人发现。如果不幸被发现了,你们就极力否认这骗局 ,将一切的错全往我头上推,炜雪贝勒一气之下杀了我,恐怕也不敢再上淳亲王府提亲 。”
“我就是不要你替我去送命,你搞什么鬼?”
“谢谢你。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替我说话,我觉得很感激。”
“感激?”喜葳愣了愣。“你吃错啥药?”
“我真的觉得没关系,下人本来就有职责让主子高兴,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新 娘让我来当,我有信心能应付炜雪贝勒,真的。”
“宁儿!”喜葳大叫。
歌玄哼声一笑。“阿玛,有个忠心的丫环替你的女儿掏心剖肺,你于情于理都该收 了她,如果拉不下脸,当成施舍也行。”
又是另一句残忍的话!
却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讲得太白了。宁儿浓密的睫毛下,闪过落寞的腼色。
先是王爷,然后是福晋,现在又歌玄贝勒,今天,她是彻底了解在这华丽的府邸里 ,自己扮演的是一个何其鄙俗不堪的丑角。
“王爷,我看就如歌玄说的,就收了宁儿,让事情好解决些吧。”大夫人在一边附 和,平日烧香拜佛的慈悲心这一晌全不见踪影。
淳亲王犹豫了。
歌玄跟太夫人说得没错,既然丫环自愿当牺牲品,他何妨施舍她一个格格当?反正 出了淳亲王府的大门,她便跟王府不再有任何牵涉,倘若不幸死在炜雪贝勒的刀下或被 牵连问斩,他连吊死唁生都免了。
实在百利无一害,就别再顾忌了。
“好,我收你做义女,依族谱排列你与喜葳同是‘喜’字辈,你就叫喜宁,以后就 是喜宁格格。当然,无功不受禄,代价就是你替喜葳嫁给炜雪贝勒。”
宁儿下一步纯粹是反射动作。她趴下身体,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谢王爷。”
一个早上的时间,她多了一个奶奶、一对父母、一个姊姊,外加数个兄长,这么多 的亲人,她做梦都没梦过。
人啊,要知足常乐,不是吗?
只是,明明出于自愿,明明得比失更多,明明因感动而要报答格格可贵的情谊,心 中?何仍有股抽痛感?
她不满什么?不知足什么?不,什么都别想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丫环,就继续微不 足道下去吧……*>*>*>接著下来,是一段忙碌的日子,皇族婚礼有准备不完的事。由于 宁儿是下人出身,华服、珠饰、簪花,没有一件是上得了台面的随嫁品。是故,为了让 骗局奏效,至少能瞒上一段时间,所以从头到脚,全部一件一件的订作。
春夏秋冬四季衣服、真珠耳环、翠玉发簪,外加各色旗头绢中,多得令人咋舌,王 府女眷忙得不可开交。
终于,大喜的日子到了。
张灯结彩,鞭炮铜锣,热热闹闹的喜乐后,宁儿在喜娘们簇拥下,低垂著头走进花 轿。院子里的宾客们掌声如雷,贺声四起。
然,谁又料想得到花轿内的新娘不是真新娘,格格不是真格格,一切只是一出移花 接木的残忍大戏,等著送代嫁的丫环自生自灭。
“起轿!”
轿子抬起。庞大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出了淳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