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是这麽说的。我去'回春堂'买补品时,已经问过大夫了,他有教我怎麽算时间。」
「那就是了,你快回房照顾她吧。」
「可慧儿说叫我不要成日守著她,可以出门工作了。」他目前的工作是驾驶驿马车,每天到各小村落将人或货物送往太原城,也代人采买一些用品回来。有时走长程十天半个月,但大多是短程,当天来回。不过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出门了,马车租给邻居去赚钱。
「过几天再说吧。你不盯著,她怕是又要偷下床做家事了。」
「对啊,叫她乖乖休息她都阳奉阴违。」
她笑,不多聊了。
「我得到都司夫人那儿去一趟,刚才买了些鱼回来,你挑几条肥美的送到隔街丈人家。别忘了。」
「知道了。」
※※※※※※※※
搬来开平,是八个月以前的事了。
原本为了躲避马吉的骚扰,才叫弟弟带妻子往开平避风头,预计半年以後才回宛平县的;但先是弟妹慧儿精致的刺绣工夫教太原城的贵妇们大为喜爱,成日有人上门送描图花样,生意应接不暇,暂时也就住下了。而後就是意外有了身孕,消息一传回宛平县,元家母女鸡飞狗跳,当下不由分说,收拾好细软连夜往太原飞奔,不忘捎信给慧儿的家人报告好消息。柯老爹也在三个月後领著家人打南方奔来。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把慧儿当菩萨供著,满心期盼她生出个可爱健康的娃儿。
托弟媳的福,元初虹很快的在开平建立良好人脉,成日穿梭太原各大门户之间,与夫人们熟稔,渐受信任,牙婆生意做得挺上手。
大城市的竞争总是激烈,与贵夫人们相熟的牙婆可不少,如何脱颖而出便教她成日绞尽脑汁地想。但那并非一下子就可扭转的,所以她不心急。谨记著以往在山西所吃的闷亏,她依然把找到强而有力的靠山当成第一重要的事。
机会静静到来。三个月前,都司夫人派人传唤柯慧儿过府,热衷於女红的都司夫人自其他友人那儿看到她的绣品,大为喜爱,希望能向她学习江南的各种精细绣工。元初虹一家子当然随行,谁放心得下这麽个大腹便便的弱女子独自前来?
一入都司府邸,便见得夫人脸上犹有怒气,原来是不俐落的下人打破了她珍爱的玉器,当下叫当初引介那佣人进来的人牙子给领了回去,再也不与那位牙婆往来,摘除了她官牙的资格。
元初虹趁机毛遂自荐,让都司夫人允了接手官牙工作。官牙不比私牙,引介人进官府内工作,条件更加严格。不懂规矩的,不例落的,嘴巴不牢靠的,手脚不乾净的,一旦出了事,官牙也得连坐处分的。
但她相信自已有能力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三个月了,她带进府的人有四个,还算令夫人满意,加上元初虹性情明朗,口才便给,常能逗得一群夫人们开心不已,所以三天两头便要传她过府谈些闲趣。
这是必要的应酬,因为人脉的拓展攸关於生意的清淡或兴隆。不过也因为终日抛头露面,以致於当牙婆的总被人认为不正经、不是良家妇女。如果是已婚的中年妇人当牙婆,还不致招来太多闲言,但像她这样未婚(而且是高龄又未婚)的姑娘当牙婆,那就少见了。
不仅不会有人上门提亲,也不免招人侧目。
今日,一群贵妇人相约在都司夫人的花园里绣花,品尝著从南洋引进中土的菠萝(凤梨)。在佣仆的扇凉下,盛暑的热气似乎没那麽教人发燥了。
「我说,元姑娘,你当牙婆几年啦?」都司夫人一边描图样,一边问著。
元初虹替四位夫人倒茶,笑应道:
「算算也有十二年了。八岁时就跟著娘亲四处跑,不过真正经手人牙子生意要算是十二岁那年。」她永远都会记得年迴是她谈成的第一笔漂亮生意。
与都司夫人交好的县令夫人讶然问:
「那麽多年了,莫怪耽误了你的姻缘。这行当,没有女孩儿家会做的。」
被召来当陪客的一名肥胖牙婆笑里藏刀地道:
「哎唷,可不是吗?元姑娘好本事,抛下姻缘线,硬是出来抢人饭碗,如今……二十了吧?呵呵……我那女儿也二十啦,今年春天已给婆子我生了第四个外孙了呢。」
「您好福气。」元初虹只是笑笑。
副都司夫人疑惑道:
「怎麽你家人没给你找个对象呢?你别介意,但一般人到你这年纪,是该嫁人生子了。」
「是啊,我们这些姐妹都没超过十六岁嫁人的。」都司夫人点头。
元初虹弯下身去给炉子添炭火,让茶水可一直保持在沸腾状态以冲泡出好茶。
「我没夫人们好福气。」
一名瘦牙婆咯咯笑道:
「瞧她那模样,哪家汉子看得上眼?平庸也就算了,还成日抛头露面,今生是没指望啦。」
几名丫鬟、仆妇掩嘴轻笑。
都司夫人轻啐道:
「胡说!我瞧元姑娘长得挺好。双目灵活有神,身形健美有致,五官端正和慧,是好命的模样。」
在场的第四位夫人是太原首富之妻,长著一张圆满的福气面孔,打量元初虹之後道:
「说的是,除去美丑的世俗观点,这女娃儿长得还真端正,不可能会没姻缘的。元姑娘,你心中没有人吗?」
县令夫人拍著双手:
「如果没有,那好,我们衙里的林捕头前年刚丧妻,正缺个伴儿呢!要不就这麽说定好了,改天叫他上门--」
哇呀呀--
元初虹傻眼,连忙阻止这群没事忙的贵夫人再谈下去。要是让夫人们讨论完,她怕是嫁人定了而且还是随便给嫁掉。
「不是这样的,呃……事实上我……我至今未婚是……是有原因的。」
「呵呵呵,当然有原因,没人上门提亲嘛!」一胖一瘦两牙婆笑成一团。
元初虹跟著咯咯笑:
「不是的,不是的,我又不是你们,哪来那种命?」
「元初虹,你是什麽意思?!」瘦牙婆尖声质问。
「好啦!你们两个的声音教人听了难受,先回去吧!」都司夫人受够了这两个言词尖刻又乏味的婆子,挥手要她们退下。
不敢多言,两牙婆摸摸鼻子,赶紧走人。临走前不忘狠瞪一眼那个备受夫人们喜爱的女人。
副都司夫人放下了针线,追问:
「说点好听的吧,元姑娘,你不婚的原因肯定不会教我们失望吧?」
县令夫人也期待著:
「对啊!要是说得不够感人,我可要你非嫁林捕头不可了。」
这一群自幼娇养在深闺的女子敢情是把别人的故事当成传奇小说来听了,巴不得她掰出些可歌可泣的桥段来供她们打发无聊的午后时光,就当看戏一般。
元初虹在心底偷偷扮了个鬼睑,胡乱说道:
「是这样的,其其实我十二岁那年,有遇到一名男子--」完了,她的说书能力根本是零哪。
「然後呢?」
「那男子是否正是一位落拓书生?」
「你在後花园赠金?助他上京求取功名?」
「或者他是名江湖侠客?」
天哪!每一个都比她还有想像力。她且说且编地道:
「各位夫人哪,初虹只是个小乡姑,可不是你们这种又美又尊贵的身分,没命遇见大人物或未来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