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丁略似乎算准她无法拒绝。
任无瑕转身走进店内拿起外套和皮包,乘机稍稍缓和忐忑的心,才走出珍珠坊。
晨曦中,初冬的空气凛冽清澈,她扣上了棉袄外套,缩了缩身子。
「冷吗?」丁略走在她身旁,转头看著她。
她的长发今天没有盘成髻,自然地垂下,两旁用发夹简单地夹住,搭上短袄和旗袍,看来更年轻,也更具清新气质。
「还好,上海的冬天就这样,我习惯了。你呢?只穿这样不冷吗?」她笑著看他一眼。
丁略只穿了一件西装,但未打上领带,衬衫领口敞著,一反平常精干的模样,全身充满了随兴的轻松,这样的他,反而更让人怦然心跳。
「我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他双手插在口袋,自嘲地道。
「丁先生以前不住上海吗?」她故意问。
「我以前住香港,前几年才来到上海。」
「可是你的口音没多少广东腔。」
「其实我老家本是上海,我母亲又来自台湾,所以口音早已经没什么特别的腔调了。」
「这样啊,难怪说起话来字正腔圆,真令人羡慕,不像我,讲话老是这样,改都改不掉……」她调侃自己总是慢吞吞又软绵绵的说话方式。
「不需要改,我喜欢听你说话。」他嘴角一勾。
她一愣,脸没来由地红了。
「你的声音很特别,让人听了就忘不掉。」他看著她。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我这种声音很没力,从小和人相骂都骂不赢,气势太差……」她很快地以自我揶揄跳脱这令人尴尬的处境。
「但很有魅力。」他紧接著说。
她的心又重重弹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好听的话她听多了,但不知为何,他的一句赞美却令她有些晕然。
「要上哪儿去吃早餐?」丁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你想吃什么?」她抬头问。
想吃你!
这是丁略内心最真切的答案。
昨夜她的形影一直在他脑中萦绕,她嫣然明媚的唇瓣,她顾盼流转的秋眸,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深深地牵引著他,他从没想过他也有为女人失眠的一天。
因此,一大早他就决定率先采取行动,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由他先进攻,是一心掌柜」也好,是「辟邪」也罢,不论她的真正身分和目的是什么,他发誓他都会将她所有的一切查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一切!
「都可以,我不挑食。」他随口道,当然没有显露他真正的企图。
「那……我介绍你吃点擂沙团和小笼馒头,味道很棒哦!」她热心地道。
「好,听起来似乎很好吃。」他盯著她的脸庞,觉得她比她说的点心还要可口。
「那走路过去就行了,别开车了,那里不好停车。」她领著他穿入小巷。
他收起钥匙,双手插在口袋,跟上她,两人并行在宁静的巷弄,缓缓前进。
早晨有不少人起来运动遛达,往来的人几乎都会多看他们两眼,毕竟男的高俊,女的秀婉,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大家很自然地都将他们当成情侣。
任无瑕敏感地察觉别人的眼光,开始有点不安,她这样答应陪丁略吃顿早餐,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怎么了?」丁略发现她的局促,故意问道。
「没事。」她摇摇头,也撇开内心的疑虑。
接近丁略,或者能得到更进一步的情报,她这是在工作,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在心里自圆其说。
不久,他们来到附近一家点心食坊,任无瑕点了几道点心和豆浆,挑了二楼的座位坐下,边吃边聊。
「好吃吗?」她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问道。
「好吃,我是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早餐。」他点头赞许,把餐点全吃光了。
「丁先生平常都这么早起吗?」她奇道。印象中,那些上班族不都九点才上班的吗?但他却七点半就在她家门口等她开门了。
「不,我昨晚没睡好,所以起得早一些。」他边喝著豆浆边道。
「哦?」昨晚没睡好?她心虚地垂下眼睫。
「昨晚有人闯入了麒麟居,我忙到很晚……」他慢慢抬起眼,直盯著她。
「有人闯入?没发生什么事吧?」她努力表现出适度的关心。
「还好,没出事,不过那个闯入者却让我难以成眠……」
「嗄?为什么?」她的心重重一震。
「不知道,只是,我总觉得那女人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继续说下去。
「女……人?」她的呼吸乍然停顿。
「是啊,虽然蒙著脸,全身穿著黑衣,不过我觉得闯入者『应该』是个女人。」他噙著一抹兴味看她。
「是吗……」她僵硬地低下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而且她身上有股奇特的铃兰馨香,那味道,让我忍不住想起了你……」他话声突然中止。
「什么?」她霍地抬头,惊骇地睁大眼睛。
他知道了吗?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你当然不可能会闯进麒麟居,那闯入者身手不错,尤其脚下功夫特别厉害,怎么可能会是你?像你这么端庄的人绝不可能做出在夜里私闯别人房子的违法行为,是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精光,明明说得一点都没怀疑她,却字字句句充满影射与刺探。
「是啊……怎么可能?」她心不在焉地虚应著,手心暗暗冒汗。
「而且,你正忙著替我们缝制长袍,哪里还有空乱跑呢?是吧?」
「是……我昨晚都待在珍珠坊。」她只能挤得出这么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
「我只是不懂,那闯入者怎么会知道麒麟居东边的围墙保全尚未连线,从那里进入可以不触动警铃这件事,我只提过一次……」他说著锐利地盯住她。
这下子任无瑕真的说不出话了。
她突然有个恐惧的想法,丁略似乎早已知道是她……
更可怕的是,她此刻才恍然明白,她从东墙潜入麒麟居根本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这个男人太精了!精得让人害怕!
她的胃一阵阵抽紧,脑中飞快地转著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啊,我怎么扯到这里来了?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一定觉得无趣吧?」丁略笑了笑,缓和了紧绷的气氛。
「呃……」她僵硬一笑,一下子接不上话。
「好了,我们该走了,我还得赶去公司。」他说著起身,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
「谢谢。」她拎起皮包,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自己完全掌握不住情况。
食坊的人不少,丁略体贴地护著她走下一楼,正要到柜台买单,一个高壮的男人端著热豆浆朝他走来,他微微闪开,没想到那男人还是撞上了他,手中的热豆浆整个洒向他。
他警觉地向左倾退一步,但那人似乎带著恶意,竟将端盘朝向他,那滚烫的豆浆便整个泼溅上他的西装。
他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清楚地发觉这个块头高大的男人眼中正聚著强烈敌意。
「哎呀!你这人怎么……」任无瑕惊呼一声,抬头正想责斥对方,但一看见来人的脸她就愣住了。
是杜海生!
天!她的处境已经够麻烦的了,他还跑来凑什么热闹?
她又惊又恼,真的受够了杜海生老是喜欢监视她行动的坏习惯,以及用这种方式对付丁略的幼稚行为。
「你干嘛挡路?没长眼睛吗?」杜海生怒声瞪著丁略,眼底闪著妒火。
丁略知道他是故意找碴,表面上不动怒,暗地已留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