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要抖,你中风啊!」
桑意约内心十分同情谷京,不过她更同情那罩在诊疗巾下的患者。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哪个病人愿意在牙齿被金嚼机器又钻又挖之余,还要接受医生残酷的批判。
几分钟之后,谷京灰头土脸的跑到候诊室,找到正在替候诊顾客换水的桑意约,他一脸哀怨得快要掉头发、
「我以后当了律师,一定要专打这种医疗官司,医生这么凶不吓死病人才怪!」谷京只差没有大喊暴政必亡。「还有,妳看看,对员工,而且是没有薪水可领的员工这么坏,真是太恶劣了!」
「对。」桑意约言简意赅的支持他。
「我跟妳讲,要不是整个小镇只有我表哥这家牙科,谁愿意来这里受罪啊!」他热烈却又孬种的窃窃私语,得到坐在候诊室病人们的一致肯定。
认同一多,谷京开始跟现场听众互动,还有问有答了起来。
「就算我表哥医术不错,可是对病人应该亲切一点,对不对?」
「对。」非常微弱的造反声附和着。
「我们以后都不要来这里看牙,好不好?」
不过这点没人敢回答,毕竟至今还没有人能理智分辨出牙痛比较恐怖,还是袁格霄比较恐怖。
「前天我还听到镇长吓他孙女怎么吓的你们知道吗?」谷京变本加厉的煽动。
「不知道。」脸颊肿得高高的五金行陈老板,尽管一脸哀戚,却仍十分热烈的抢着应声。
「镇长跟他孙女说,再吵就叫袁医生把妳抓走!」
好无趣的答案。桑意约揉揉眼睛。
「然后呢?」听众们还是兴致勃勃。
「后来镇长的孙女半夜送去林小儿科急诊了。」谷京宣布完答案,在场听众无不瞠目结舌,惊呼袁医生的可怕无人能及。
什么跟什么啊!虽然袁格霄不是什么好人,可至少也是个医生吧!桑意约还是对这种结论不以为然。
「其实就是因为镇长的孙女说头痛想不去上课,结果镇长认为她是装病,故意说袁医生要去抓她,吓得她马上就去上课,以至于延误病情,晚上发了高烧。」谷京解释完原委,还要加一番心得总整理。「所以说,我表哥这个人就是这样,帮人家看牙齿,把人家吓得要死就算了,连没看牙齿都要害人家半夜送急诊。」
鬼扯!桑意约摇摇头。
谷京才说完,一个懒洋洋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
「何必半夜,我现在也可以让你去急诊啊!」
谷京闻声回过头,只见袁格霄穿着白袍,踩着拖鞋,双手环胸的站在门边,表情绝对称不上和蔼可亲。
「啊!表哥……我,我们只是讲着玩的嘛!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谷京一面挥手一面往后退。
眼看情势不对,待会自己还要上诊疗台受刑,陈老板连忙转移焦点,以免受到凌迟处置。
「袁医生,好久没来了,没想到现在请了这么可爱的助理啊!」陈老板胡乱称赞着。
锐利的黑眸扫了过去,袁格霄的目光停格在陈老板肿起的左脸上,眉头蹙起。「脸怎么肿成这样?」
「啊?没有,没有肿!我胖、我肥,我最近吃多了。」陈老板连忙撇清,袁医生是出了名的讨厌病人延误就诊,他可不想死在诊疗椅上。「还、还有,我昨天牙痛,今天就马上来了。」
「嗯?」显然是完全不信他的胡扯。
「对、对……你们助理的态度真不错。」陈老板语无伦次起来。「对了,桑小姐,妳是用什么牌子的洗发精啊?我老婆前天带小敏来看牙的时候就想问,味道香香甜甜的,是橘子的香味吧!」
见鬼了!什么不好讲,讲这个。桑意约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把皮球丢回去。
「啊,陈先生,该你了。」
「等等。」袁格霄瞇起黑眸,一手拦住想往里头逃的小助理,挑起眉,恶狠狠的瞪着让他整天浑身不舒服的疑凶。「什么味道?」
「没、没什么味道。」桑意约抵死否认。
「有。」一旁看完牙,哭了半天的小男孩突然哽咽开口,万分诚实告知,「有橘、橘子的味道。」
浓眉挑得更高了,桑意约几乎可以看到那双恐怖,专拔无辜百姓牙齿的大掌紧握,手背青筋爆起。
死人!会死人啊!她下意识地往谷京身后躲去。
陈老板一见情势有变,可以延缓受刑,连忙兴高采烈地跟着敲边鼓。「袁医生,你没闻到吗?很香耶!」
只是他话一出口,气氛突然僵凝。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国王的新衣吗?居然敢质疑袁医生的鼻子……好!有种!桑意约突然觉得倒楣这种事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果然,凌厉的黑眸硬生生射向一旁的陈老板,还没来得及一手捏死他,一旁结巴哽咽的小男孩也跟着天真烂漫的接腔。
「袁、袁叔叔的鼻,鼻子瞎掉了。」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心惊。
这孩子哪里学的国语啊?
孩子的妈连忙一把拉回小孩,护子心切的搂入怀里。
一旁原本打定主意闭嘴到底,好让话题被拉开的桑意约,居然在这紧要关头见不得中文被糟蹋,大声的就反驳了。
「袁医生的鼻子不是瞎掉,是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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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意约很哀怨。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连 国父这么伟大的人革命都会失败个十几次,偶尔讲错一句话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是吧?
不,不是这样的。这世界太黑暗,人生是没有什么常理可言。
此刻的她,正非常辛酸地清点钞票,这个袁医生嫌弃她数学不好,后来都一律由他自己接手的工作,现在又落回她的手中。
其原因还不就是甜味的问题。
袁格霄自从下午发现她搞鬼之后,尽管她装得一副无辜纯洁如小白兔的模样,依旧没有骗过他凌厉的目光。
「亏我每天带妳到我家吃宵夜。」趴在地上用力抹地板的袁格霄,露出的手臂用力的青筋直冒,三不五时就迸出一句抱怨。
喔喔,明明就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吃甜食,还敢牵扯别人!不过……既然整人被抓到,她也无话可说,只能假装认同。
袁格霄擦过诊疗台附近的地板,顺手抽过口罩戴上,才开始往柜台边移动,彷佛即将接近某种病毒,十分谨慎的不让任何异味入侵。
「我要过去擦地了。」一路擦到危险地区,他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指使命令。「妳,离我远一点!」
没礼貌!她没好气地想,却还是抓着大把钞票往旁边挪,由于眼睛忙着瞪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后脚跟勾上电线。
她只来得及惨叫,跟跄了下后,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后栽跌。
一旁原本跪着擦地的袁格霄见状,立刻眼明手快、动作矫健地闪身上前,横过臂榜,稳稳当当接住柔软娇躯。
这一跌一抱间,动作之流畅、姿势之完美、默契之绝佳,宛如早已排练了千百回。
而抵在晌瞠前的软玉温香和过近的距离,让英雄救美的袁格霄怔愣住,一时闪了神。
那张粉嫩甜蜜的小脸就近在眼前,更别说那恐怖的香味……他感觉手臂偷偷开始发毛,发痒。
而相较于他的傻眼,桑意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原本预期自己会摔成一摊烂泥的她,在落入那具坚实怀抱后,空茫惊愕的瞪大眼睛,相当不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