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是乳酪奄列耶,真的不要?」
「不要!」她忽然看到在橱柜上的空蛋盒。「你用掉了我所有的蛋!」
他无辜的耸肩。「本来也没剩多少。」
「没剩多少?」她气得对他吼。「至少有九个或十个。」
他整个身子转向她,脸上毫无表情。
「这几个蛋就这么舍不得吗?我可是下金蛋让你和向敏妍发了一笔横财的金鸡呢。 」
绡瑶到此时才真正仔细看着他。他很高,也很瘦。瘦长的鼻子,瘦长的脸,瘦长的 身子。他尽管瘦,却瘦得很结实,下巴并不因为瘦见弱,反而透着股精细的力量。他长 至颈背的头发很黑,有点乱的散在灰条纹衬衫领上,但两边鬓角却夹了几缕银丝。
他的皮肤奇特的黑,几乎像他是整日在阳光下做活的辛劳工作者,他的脸庞年轻, 五官坚毅,眼睛深处却有种无言的疲惫和深沉。
突然她掉转身子,一言不发地走出厨房。
「你要去哪?」他在她身后喊。
她没答理他。
绡瑶一直走到走廊上,才举起手揉揉眉心。为什么她没有赶走他,反而让他留了下来?
她再一次自问。任何一个有理智、头脑清醒的人都该采取合理的行动。她一点都不晓得她在做什么。
她重重叹口气,上楼回她的卧房。
她很肯定她不能忍受到星期一,但是这和他长得太吸引人没关系。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他的长相丑一些。倒不是她以貌取人,只是他长得这么好看,却如此可恶,未免教人生气。
她愁眉苦脸地走向衣橱,心想着,受离婚案件影响的应该是当事人双方的生活,而不是律师的生活,他没有权利跑来骚扰她。
结果他现在楼下厨房,吃光了她的蛋,她却在这为了不知道该穿什么伤脑筋。
干嘛呀?她又不是要和他相亲!
绡瑶选了件湖绿色家居便裤配白色短袖翻领衬衫,然后到楼下书房。她今天本来不想工作,不过一些需要用脑的活动,或许有助于澄清她混沌的思绪。
她慢慢拉开椅子坐下,从书桌上层抽屉取出一份资料。她低头看着文件,心绪却飘向几个月以前。
绡瑶忆起向敏妍来找她的每个细节。那是个衣饰考究,个子娇小,脸蛋甜美,眼神忧郁又楚楚可人的女人。
向敏妍指控她丈夫的罪名是遗弃,她丈夫黑泽光在一年半以前遗弃她,和他的秘书私奔,离开了香港。她持有一份男方无条件让出房子的证明文件,同时也经由合法的手续移转了车子的持有权,另外还有男方亲笔表示自愿放弃共有财产一切权利的协议书。
绡瑶皱着眉。向敏妍说她丈夫和他秘书谢璇相偕离开了公司,她还带了两名在黑泽光的公司工作的职员,到法院证实她所言不虚。黑泽光和谢璇离港后的整整一年半,向敏妍完全没有他的消息,也无法和他联络。
而现在,这位被向敏妍控告消失无踪的丈夫来到她屋里,赖在这不走,还宣称他是受害人,骂她是骗子、帮凶。
这对夫妻,显然有一方说谎。
一向,绡瑶很擅于透过事情表面分辨真伪,可是她有个很大的弱点,也是缺点。她太容易心软。一旦她的同情心泛滥起来,她肯定偏向弱势的一方。这也是她选择全办离婚案件的原因之一。这类案件,帮着看上去明明白白吃了亏的一方准没错。
而在向敏妍这件案子中,突然的转折变化,竟令她掉入纠结不清的乱结中,她丝毫想不出个头绪来。
向敏妍曾悲伤、痛苦的在她办公室泣不成声,而且她证据、文件齐备。
黑泽光来势汹汹,言之凿凿。他的样子不像在唬人。事实上,他很具说服力。
绡瑶忧郁而安静的坐在桌前,一直想着她干嘛会卷入别人的是非里?
她转过椅子,看着温暖的阳光下,窗外许多美满婚姻的结果:一群孩子在对街和她的房子相同间格的别墅后院玩耍。
她看着对门另一个邻居照例在星期六早晨洗他的丰田小房车,突然想到一件事。古明礼今晚要来接她出去吃晚饭。
老天,她该如何介绍黑泽光?
「明礼,这是一位客户的前夫,他无处可去,又没有钱,所以要在这住两天。」
绡瑶忖想了半天,想不出古明礼会有何反应,才发现她和他交往了一年多,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是不是该打电话取消今天的晚餐约会?
不,绝对不行。她绝不因黑泽光而改变她的既定约会,虽然和古明礼出去常常是像喝一杯淡开水。
「也许因此他老带你去吃牛肉面,补充些味道。」心兰曾如此玩笑道。
敲门打断了她的思潮,绡瑶转过身去。「什么事?」
第二章 堆砌言词
黑泽光自行开门进来,扫视藏书丰富的书房,目光最后停留在墙上一幅版画上。
「那是你的作品吗?」
「你是靠讽刺人为业吗?」她冷冷反唇相稽。
「我看是某位向你表示感激的客户送的吧。」他听若未闻,继续嘲讽她。「啧啧,这幅版画是大陆一位名画家的真迹哩。这位客户在你的协助下,向她丈夫诈欺了多少钱?」
「这幅版画确实是客户送的,也的确是位女性客户。她是感谢我把她从一个有虐待狂的疯子手中解救出来。」
他望向她,可是绡瑶看不出他的表情。
「敢问向敏妍如何向你表示她的夺财之恩呢?」
「我再说一次,我在当向敏妍的代理人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能不能请你离开?我有工作要做。」
「我找不到洗碗布。」他抱怨道。「我找遍了厨房每个角落,翻过每个橱柜抽屉,甚至看过橱柜底下,都没找到。」
「找得这么巨细靡近,你确定你找的是洗碗布吗?」
他大笑着走向她。
「停在原地,转过身去,然后滚回厨房或客房。这是我说过你只能使用的两个地方。」
他停住,但直直看着她。
「你可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绡瑶?昨天我才下飞机,就发现我的家不见了,已经易了主,而不是被暴徒侵入或什么的。我的车子、银行存款和所有证券也全不翼而飞,我该做什么感想?换作是你,你又会如何?」
绡瑶无法作答。
「告诉我,」他沉思地摸摸唇角。「你和向敏妍为什么盗走我的一切,却放过了我的公司?它的分量不够吗?」
绡瑶睁大眼睛。「什么公司?」
「我的公司,泽夏塑胶板公司,向敏妍没告诉你我还有一家公司吗?」
她摇摇头。「没有。」
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盯视了她好一会儿。
「你知道你的客户有多精明吗?向敏妍知道她若把『泽夏』扯进来,她的诡计就会被拆穿,那边的人可以证明我是代表公司接受当地政府的委托,飞到沙地阿拉伯去教导当地人生产和安装塑胶板。」他冷冷地说。
「我不清楚。」绡瑶再次摇头。「我知道你认为我该对你的损失负责,黑先生,可是我不能。」
他一只手指来回刷着他笔直的鼻梁,眼睛仍研究地注视她。
「我想不出你们两个人怎会做得出这种事。你们一定计画了很久吧?」
绡瑶捺着性子,倾身向前。
「我根据法律规定行事,黑先生。何况,凭良心说,我当时曾感到这件离婚案子情况很不寻常,把向敏妍的离婚申请呈送法院前,我曾在报上登了个广告找你。你的公司若有人可为你作证,为什么没有人出面?为什么没有半个你的亲戚朋友来告诉我你对我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