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她还以为她不可能更惊愕了。「他们是你的朋友收养的?」
他点点头。「泽宇后来决定有了这些孩子,应该安定下来,不宜再四处旅行,便辞了记者的工作,成为我的合伙人。而他自愿负责新加坡的主要业务,因为在那边,孩子们有比较健康的生活环境和教育环境。谢璇大部分时候在那边,每年会来香港两次和这边的会计处核帐,她是泽夏在新加坡的会计主管。」
「可是……谢璇不是那个和你私奔的秘书吗?」
他静静望着她。「你听我说完,然后要采取怀疑或相信的态度随你,我只是道出事情经过,没有说服你的企图。」
她沉默下来,以眼神表示她洗耳恭听。
「大约三年前,中东和我们签了约。整个签约过程都是泽宇一手经办,他因此签约后亲自去负责技术指导。他去了不久,谢璇去探望他,不料那一次她居然就怀了孕了。你可以想象他们是多么的欢喜兴奋。泽宇相倍中东是他们的幸运地,便干脆举家迁移了过去。」
「雨农,」绡瑶低语。「是他们的孩子?」
「是他们好不容易盼到的孩子。」
「发生了什么事?」
「车祸,泽宇和谢璇双双当场死亡。这是一年以前的事。」
「你刚才说雨农刚满一岁……」
他眼里充满痛楚。「这孩子出生不久就失去了他的父母。」
「哦,天。」绡瑶感觉眼泪抑不住的冲了上来,她用两只手指压住嘴唇。
「他们夫妻生前有一回曾要求我答应,不,他们逼我允诺,万一他们发生什么意外,我务必好好照顾、扶养他们的六个孩子。那是雨农出生时,我去看他们。我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口上答应了,心里并未认真,不料泽宇一语成忏,不到一个星期,他们就出了车祸。」
她轻轻握住他紧握着的拳头。
「我去为他们料理后事,发现他们早在谢璇怀孕时就立好了遗嘱。他们为每个孩子都存了一笔教育信托基金,我是他们的法定监护人。」
原来如此。绡瑶内心波涛汹涌起伏。她还曾怀疑过那些孩子……难怪他觉得那么好笑,她的联想确实荒谬透顶。但她哪里知道这背后有个如此动人心弦的故事呢?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为每个孩子办妥手续,把他们带回来。」
「那是……」
「上个星期五下午。我先找向敏妍,后来打电话找不到你,只好先把孩子们送到爸妈这来,第二天一早再去你家找你。」
他一切的反应和激烈行为都有了解释,可是仍不能说明他和向敏妍之间的纠结。绡瑶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他是对的,没把孩子们的生活安顿好,再加上官司,真要教人鸡飞狗跳。
「怎么办呢?」她忽地发觉他不知几时牢牢握紧了她。她反握他一下。「你去哪找能让『大家都喜欢』的保母啊?你母亲……」
他摇头打断她。「我不能让我母亲为我担这种责任,带这一群孩子相当吃力辛苦的尤其她又上了年纪。这些孩子,」他停顿,叹一口气。「看起来他们和一般小孩无异,事实上,他们年纪小小就遭遇的经历,使得他们心智特别早熟。你……明天也许就会发现,不过他们本质上仍是很可爱的。」
绡瑶小心地笑一笑。「反正你保证过,只有一天。我对他们的身世深感难过和同情,但是我从来没和小孩相处过,我只答应尽力而为,明天之后,我祝你幸运,希望你尽快找到理想的保母。」
「无论如何,我要你知道,小瑶,你肯帮我做这件事,我真的万分感激。」
绡瑶忽然看到小路那头有个人影在夜色中向这边张望。
「那是你母亲吗?」
他望过去。「对。晚了,她大概在担心我们是不是跌到田里去了。」
他牵着她往回走。
「你跌过呀?」
「才没有呢。」他笑。「我是在乡间长大的孩子,走田埂小路摸黑都可以走。」
「你在乡间长大的?」她难以置信。
「是啊。你看到的房子是旧宅改建的,四周的田好些都还是我们的,只是我父亲早自田里退休了,他把那些田租的租,借的借,自己每天和我母亲下下棋,种种青菜,时花植草。」
「真好。」她向往的低语。
「你明天一定要见见我父亲,他非常风趣,我母亲叫他『老番颠』,他叫她『济婆』。」
「济婆?」
「他自许济颠一般疯痴,他的老婆当然就是『济婆』了。」
他母亲正好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又在那瞎扯。」黑段云轻斥道。「半夜三更不晓得让客人休息,明早起不来,你爸爸又打锣打鼓,白小姐会笑话的。」
「妈,她是城里人,让她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我没跟她收学费很客气了。」
黑段云着一眼儿子和绡瑶牵着的手,眉开眼笑。
「明天要出去玩,早点睡啦。我为白小姐收拾了你隔壁的客房,这样她若需要什么,叫你比较方便。白小姐,你可不要客气。」
「太麻烦你了,伯母。」
「不,不,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巴不得你常常来。我先去睡啦,明天见,别再出去走啦。」
黑段云笑呵呵地进屋去了。
「你母亲真好。」绡瑶说,和他一起行道前院。
「你的父母呢?」
「在英国。他们对我采开放式教育,我的父母也很幽默风趣。」
「我想从我们身上都不离看见我们父母的影子。」
她考虑了一会儿,「你父母知不知道向敏妍和你的事?」忍不住还是询问道。
他静默片刻。「我只告诉他们,我和她离婚了,他们并不很惊讶。」
「这些孩子呢?他们晓得你的情形吗?」
「他们才回来一个星期,对他们来说,这里只是他们暂时安身的地方,不是家。你别看几个小的好像不知忧愁,他们都把悲伤放在心底。」
「松子和越新叫你『爹地』叫得很顺口嘛。」
「因为我本来是他们的干爹,他们叫泽宇爸爸,叫我就叫爹地。」
他带领她去客房。她看到房间,惊讶地张大眼睛。
「这是客房?」
他没有夸张,这房间是比她让他住的客房宽大两倍不止。一张古式四柱大床,家具全是古董级松木制成,室内洋溢着教人怀旧思古的松香。
「虽然只有一晚,希望你住得舒适。」
她难为情地笑笑。「你说话不嘲不讽了,反而令人挺不习惯。」
他大笑,又马上压低音量。「不要歉疚,我到府上打扰时,你没有怠慢我,我在那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周末。」
「嗯,我也很愉快。」她承认。
他的笑容迷人,眼神温柔。「那么,明天让我们再共度个快乐的星期日。」
「之后呢?」她是为他担忧。
而他立即领会。他感动地举手轻抚她的颊。
「再说吧,杞人忧天于事无补。事实上,你的关心已使我感到担子减轻许多。」
「我不明白你何来的勇气面对一下子发生的这么多事,换了我,大概已经手足无措得快崩溃了。」
他叹息,将她拥过来,温柔地搂着。
「相信我,我正在那个边缘上,只不过我若表现出来,这一群孩子和我爸妈会比我先倒成一团,那可就更不好收拾了。」
情感涌动之下,她紧紧抱住他。
「我的能力非常有限,但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尽力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