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鸿冷眼旁观这一幕已上演过几百次的肥皂剧,打从心底厌恶父母相处时的浓蜜。
明明是介入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她却能表现得像个恋爱中的小女人,不知羞耻的和别人的丈夫同进同出,笑得一脸幸福的模样。
而他是有妻室的男人,却寡廉鲜耻的弃妻儿不顾,与人同居还满不在乎地带小老婆四处亮相,一副深情男子的形象,无视妻子的眼泪。
两人自私地将快乐建筑在其他人的痛苦上,他们凭什麽拥有笑!
他们从不内疚吗?
「你们有事?」
「来看女儿不成呀?非要等我们死了,再由律师通知你来上香?」说不定她连上香都省略。
「不许胡说,媚心。」杨远天轻声的斥责。「鸿鸿呀!你最近好不好?」
「好。」
「钱够不够用?我为你存了一笔信托基金在银行……」他用所知的方法去关心女儿。
朱鸿鸿语气轻蔑的说道:「医生的待遇不错,我养得活自己。」
「你看吧!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上千万的洋房都当成废墟,她哪看得上你的钱。」跟钱犯冲。
「母亲,说明来意,用不著拐弯抹角。」她向来不是有爱心的母亲。
「叫我一声妈有何为难,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她一直想不通。
刚生下来的时候红通通的很可爱,不爱笑却很聪明,大人说什麽她都懂。
尤其是她和远天分开的那一年,女儿是她心灵上唯一的慰藉,两人相依为命的如同生命共同体,亲昵和一般母女相同。
但自从她上了幼稚围之後就开始变了,一直以超龄的怨怼眼神偷瞄著她和远天谈笑。
稍有亲密点的举动就大声甩门,似要他们安份些。
到了国小她不再怨怼,反而以陌生人的态度看待他们,好像他们很污秽,做了儿不得人的事,希望和他们撇清关系。
再大一点,她学会以冷漠来对待,乾脆眼不见为净的搬出去,很少回到家。
「我很忙,请长话短说。」漠然的朱鸿鸿用食指和中指夹起微裂的鱼肉。
「你……太没礼貌了,怎麽可以用手拿东西吃,修养,修养呀!」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外科医生。
方羽手端两盘冒著香气的菜走过来。「这是她的家,她高兴就好。」说完俯身亲吻她的颊。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成何体统!」抱持著先入为主的观念,朱媚心已经否决方羽的人格。
「夫人,我吻自己的女朋友不犯法吧!难道你的男人从来不吻你?」
如此露骨的话,在座的四人只有杨远天脸色局促。
私底下亲热是一回事,被人当众指出就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小辈面前。
朱媚心优雅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睨人。「我在和我女儿说话,外人不要插嘴。」
方羽轻笑地环搂心上人的肩头。「『内人』就可以吗?」他语含双关。
「鸿鸿有婚约在身,你休想攀上她贪图富贵。」凭你也配。她在眼底说著蔑语。
「鸿鸿宝贝,你订婚了吗?」方羽笑得极冷。
朱鸿鸿盛了碗饭伸出左手。「你看见订婚戒指再来告诉我。」
一室的冷倏然回温。
「我就说嘛!谁敢冒死抢我的女人,我好久没杀人了。」至少快三……个月。
朱媚心冷回了句,「我看到警察在按门铃。」自大。
「幽默呀!」杀人是一种艺术。
警察上门又何妨,警政署长是龙门人,见了他杀人还得恭敬地问一声,要不要帮忙毁尸灭迹。
早些年杀了不少道上败类,近年来有些倦了,将棒子传承给下一代,专心辅佐爱找麻烦的龙二小姐,亲自动手的次数递减。
他喜欢杀人,和鸿鸿喜欢救人一样,享受扣扳机那瞬间的快感,这叫互补。
「鸿儿,我不许你和……这种人来往,明天把工作辞了和我回台北。」小流氓。朱媚心瞪了眼方羽。
「这种人」冷笑地勾起唇角,看来很邪。
「他嘴巴是坏了点,心稍微泛黑,五脏六腑严重脱序,但大体上来说还有救。」
「原来我已经从头烂到脚,医生,你要救救我,我还没娶老婆呢!」滑头的方羽顺著朱鸿鸿的贬语接话。
「颈部以上切除,开胸腔用盐水洗涤,十天不进食,方可痊愈。」只要他还有命在。
「哗!你这是公然谋杀,会被吊销医生执照。」他不是九命怪猫。
「为民除害,情有可原。」
两人和平日一般逗嘴,一冷一热自得其乐地处於自身世界,无视朱媚心眉颦如山,嗔声连连地向身侧男子抱怨被忽视。
见过大风大浪的杨远天思虑周全,一边安抚女人家的小性子,一边观察和女儿谈笑风生的俊逸男子。
也许第一眼的印象不佳,相处数分钟後却另有见解,这人若没有相当的能耐无法获得女儿赏识,进而住进她的居所。
当他说到「好久没杀人」,令人隐约有种错觉,似乎他背後有一团漫著血腥味的黑色薄雾。
他,绝不如外表那般简单。
「鸿鸿,别再和我们呕气,你妈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忍心她台北、台中来回奔波?」
「我相当适应现在的工作环境,短期间不打算搬家。」而你却还有四个孩子。
「家是避风港,你何苦来哉!」畏如蛇窝。
避风港?!「我记得父亲有两个家,你的妻子同意这句话吗?」
商场老手当场被女儿的话狠刮了一顿,哑口无语的上了青色。
「大逆不道,做女儿的怎能用这种口气说你父亲的不是,快道歉。」朱媚心真的生气了,手握著杨远天掌心给了力量。
「圣经上说:『真理不容狡辩。』我信奉上帝旨意。」做错事没有辈份之分。
「气死我了,你越大越刁钻,生你不如生条狗,至少它会对我摇摇尾巴。」
睫毛一掀,朱鸿鸿专业的分析,「根据现今的遗传报告指出,人类的基因无法与狗相融,因此你生只狗的机率等於零。」
「你存心来克我,我……」朱媚心捂著胸口急喘,一口气闷涩。
杨远天著急地抚抚她的背,「鸿鸿,别再气你妈了,她有气喘病。」
「气喘?!」这不是她的专业科目。「看过医生了吗?」
毕竟是亲生母亲,无法视若无睹。
她是冷情,不是无情。
「医生说不要太刺激她,按时吃药,病况慢慢控制得住。」明知女儿不驯,偏要来找罪受。
眉头打结的朱鸿鸿不禁问道:「希望你们不要利用这个理由提出无理要求。」
「我们在你心中真有如此不堪?」他们是失败的父母,让女儿失望。
「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有心不会在我离开台北七、八个月後才找上门。」她太了解自己父母的习性。
「呃!这个……」杨远天难堪地以含糊的笑声带过。
「不要拿我当筹码,我已经大到不需要学步车。」没有父母的「扶持」她走得更稳。
「我们是为了你的未来著想,女孩子长大总要有个好归宿。」他心虚地瞄瞄正在为女儿布菜的男子。
「父亲,上回阮氏企业的二代祖不是退了婚约,你好大的兴致。」这回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一旁的朱媚心气不过女儿夹枪带棍的影射,细心描绘的唇张开,「别跟她罗唆太多,她是铁了心不认父母恩,咱们就当没生这个女儿。」
「媚心……」
「我们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而她宁可像个女佣去服侍那一堆要死不活的病人。」天生不是公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