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晚,柳樵原带她到金山万里交界处的一处野溪温泉,在昏黄的灯光下,脚下踩着鹅卵石,他牵着她的手,小心地走着。
拿着小板凳,背着保温壶,两人像是一对小情侣,在家长不注意下,偷偷跑到小溪流来玩水。
这里有商家经营,因此虽是露天的溪泉,但规画得相当完善。
柳樵原将三四颗蛋放在滤网里,放入较为滚烫的热泉中,然后卷起裤管,与琬桢并排坐在野溪边,将脚放在溪里,让热泉从脚底毛细孔渗透上来,再沿着小腿,一路舒坦到整个身子。
“来,干杯,祝我到米兰的这七天,你不会因为太想我而夜夜失眠。”他倒了一杯琬桢最喜爱的温梅酒,递到她面前。
她一口饮尽。“不会不会,我会夜夜好眠,一觉到天亮。”梅酒滋味酸酸甜甜,从保温瓶里倒出来,袅袅热气熏香了她的鼻子。温酒舒坦好入喉,顺着食道滑下,整个身体都暖起来了。
他懊恼,怎么她一点都没有依依不舍,离情依依的样子。
他再替她倒上一杯,决定让词意与情境再动人些。
“来,再干杯,祝我到米兰的这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你时时刻刻,不会因为我而失魂落魄。”
琬桢照样一饮而尽,末了,还发出“啊”的一声,感到有种唇齿回甘的舒畅。
“不会不会,我会认真工作,孝顺妈咪,与邻居守望相助,与同事相处融洽。”
他挤眉,老大不高兴。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耶!”
“我知道啊!”
“有七天看不到我,整整七天耶,四分之一个月,五十二分之一年,这七天没人陪你吃饭,看不到帅帅的我,你会有胃口?”他旁敲侧击,偷看她的表情。
“我会多吃两碗饭,等着你回来。”
他脸一沉,双脚在水里左踢右踢,溅起大水花。
平常太多光环套在他身上,他倍受尊崇,是大家目光焦点,如今,他要出国,她却仍笑脸盈盈,好像看不到他像放大假,这点,让他颇不是滋味。
“怎么了,不高兴?”
“看不到我,你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还笑成那样?”挫折指数百分之一百。
“那么你希望我成天魂不守舍,为了想你,瘦成皮包骨,然后因为失眠多了熊猫眼,二十四小时夺命催魂Call,烦得你正事都不能做,吵得你睡也睡不好?”她可是很实际的,才七天,小别胜新婚嘛!
她实在难以相信,在那样一张冷酷自傲的表情下,竟潜藏着这样孩子气的性格。她知道他爱她,想要看到她强烈迷恋他,无时无刻都想黏着他的样子,但事实上,她就不是这样的女孩子,要她装也装不来。
“那么你至少要说,嗯……能不能缩短行程,还有试问看看,能不能跟我一块去,你应该还要强调说,意大利的女人很热情,要懂得洁身自爱,不能一离开你的视线范围内,就随便胡乱来,我想要听到这些,听到你很Care我,事事都要叮咛再三。”这才是爱的表现,他喜欢她啰嗦,爱的啰嗦。
“如果我要你缩短行程,岂不是让你在朋友面前难做人;若我吵着要跟你去,台湾部分还在进行中的工作,不就得整个延宕下去;再说,天高皇帝远,要是有女人对你示好,你把持不住,我也看不到,但我对你信任,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捻三搭四的男人。
你啊,我让你能好好办事,你反而怪我不在乎你,你真的很过分。”她踢踢水,双手支在身体两侧。
“好,我明白,不过每天晚上睡觉前?给我一通电话,不为过吧!”
“嗯,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该睡觉前,给我一通电话?”这才公平。
他笑笑摇着头。“不。”
“柳樵原,你再讨厌一点没关系。”
“我是说,我不只睡前会打给你,任何时间,只要一想你,我就会主动打给你,要是你忙,我就传简讯,说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她听了,心里暖暖的,就像脚底的温泉,直窜心窝。
“我也爱你。”
“要永远喔!”
“嗯。”
“来,伸手盖章。”
他们像小孩子似的打勾勾,一边暍着梅酒,一边看着天上繁星。
可是,过了会,琬桢却突然心事重重起来,表情也变得凝重。
“怎么,我还没离开,就学着怎么思念我?”
“是……因为家里有件事,让我心烦。”
“外婆的心脏病?”
“那是其中之一,最让我烦心的是……你离开的那天,我阿姨和表妹要回来,她们俩好讨厌,从小就欺负我和我妈,直到现在还是一样。”一想到阿姨和向海楠,她就反胃。
她说到此,让他想起向海楠,他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她回国当天,他刚好要出国。
“她们这次回来,是为了探望你外婆的病?”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啦!还不是想着要分外婆的财产,她们在国外已经很有钱了,还想要跟苦哈哈的小舅舅,分那么几百万的财产。”
“有这么坏的人啊?那你可以反击啊,为什么老处于被动状态,这欺负人和被欺负就像一种习惯,你久不去反抗,就会被视为理所当然,你妈年纪大,性子不好改,你不一样,多凶她们几回,我保证她们绝对不敢再欺负你们。”
“凶?”她摇摇头。“我哪会凶人啊?”
“好,我教你。”他像个行家,先清清喉咙。“要骂人前,要先有那个气势,像我,先要有凌厉的眼神,看仔细,我眼神凌不凌厉?”他敛眉,瞳孔慢慢靠向眉心。
“呵呵,你脱窗了啦!这哪是什么凌厉眼神?”
他也笑了。“我知道你学不来,因为你天性善良,你那么温柔,唉,等我回来再替你出气啰!”
闻言,琬桢感动得将手伸过去,握紧他说道:“出国,一切平安。”
“当然当然,我会为你长命百岁的。”
她看着他、甜美的笑容中,藏着欢喜的泪水。
第七章
第二天中午,柳樵原出国,琬桢送走他,在机场的入境处,向海楠母女正好出海关。
“妈,樵原他……留了一则简讯给我。”向海楠懊恼地直跺脚。
“你不是一直希望他主动跟你联系,现在他写简讯给你,你干嘛还臭着一张脸?”前面检查护照的速度怎么这么慢?古美津不耐烦的直往前头看。
“他说……他说,他今天要去米兰,还用笑脸说了声……掰掰!”她咬着下唇,握紧双拳,厚,好想去死。
古美津斜睨她一眼。“哼,可以死心了吧,连我都看得出来,他早就不爱你了,成天自己在那作梦,活该!”
“妈,我是你女儿耶,你怎么都不疼惜我,老爱吐我的槽。”
“我这是在救你,你和樵原分手分了多久了,每一次都是我看到你打给他,从来没有看过他主动打电话来给你。”脚快酸死了,前面是在孵蛋是不是?
“有,人家有打过,只是你忘了。”
“那是他拜托你买美国大职棒的门票,要不是网络上票卖光了,他会打给你?”想得美。
而且还叫她送到他美国朋友那边,那回,她整整开了九个小时的车,就是去帮他朋友送票。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都是她自己主动跟对方“保持联络”。
说到她这个女儿,就让她想到倒贴货三个字,和柳樵原分手那么久了,还不时打越洋电话给对方,光是每个月的电话费,就够她好好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