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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安静良久,在确定老人家心意无法转圜后,两条人影才怅然地离去。

  听见足音远去,诗心儿将注意力兜回,她回到桌前坐定,看了眼那还傻傻地跪在她跟前的侄孙女。

  「枫儿,怎么还不快将妳的朋友介绍给姑婆认识?」

  「对不住!枫儿失了礼,姑婆,他……他……他是……」

  细白贝齿轻着唇瓣,澄澈大眼一片窘色。

  因为直至此时,她才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更别提他的祖籍来历,甚至是祖宗十八代了。

  好糗!

  之前没问也就算了,但她怎么会在两人连……连嘴儿都碰过了,却还不知道人家姓啥名什?

  「青城派弟子,郎焰!」男人出声为她解困,表情不变,但锐利眼神却是热着的,「姑娘叫做枫儿?」

  她没敢看他,垂敛着眸,臊红着脸,忸怩着神情,「诗晓枫,诗词的诗,破晓的晓,枫叶的枫。」

  诗心儿摇头想笑,好详尽的答复,看得出这丫头有多么的认真,可认真归认真,有些事她还是得先弄个清楚。

  「你既是青城派的,又是姓郎,不知与青城派掌门郎远山是何关系?」

  郎焰颔首,「他正是家父。」

  诗心儿挑挑眉一脸讶色,好半天后再问。

  「听说郎远山久病多年末愈,自他病后青城一派由其座下三大弟子分头打理,倒是从没听说过,他还有个亲生儿子。」

  郎焰微惭,「晚辈年岁与几位师兄有段距离,他们出道已经多年,早在江湖中立下万儿,倒是晚辈,年纪尚轻,尚未正式涉足江湖,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尚待磨练的小子。」

  诗心儿再度挑眉,「但再如何不济,你总是郎远山的儿子,虎父无犬子,郎远山未病之前可是在江湖中名头彻响的英雄人物,怎么说也不该放纵自个儿的独子变成了这……嗯……」上下打量他一番,她轻咳一声,「还是说,你这身打扮,正是青城派目前最时兴的装扮行头?」

  郎焰闻言莞尔,「前辈幽默,不,并不是的,会变成这般……」他环顾己身,「只是因为晚辈目前正身陷于一场赌局之中。」

  「赌局?」老妇眼神不经意地波动了下,「赌多久?」虽已猜到,但她已懒得去证实那始作俑者的无聊家伙了。

  「一年。」他老实回答。

  「一年之内不洗身、不洗头、不修容、不换衣裳?」诗心儿轻蹙眉头,很好很好,她总算明白这全身上下只有眼神可以磊落示人的小子,这满身的臭气是怎么堆积而出的了,也明白自个儿的侄子又何以会如此担心了,这枫丫头,敢情是中了蛊后,连嗅觉都丧失了吗?

  郎焰点点头,「还有不能够打抱不平,不能够插手管闲事,也不能够动武。」

  诗心儿听了,不得不生出敬佩,「你捱得住?」若换了是她,又臭又脏一年?她宁可去死。

  「其实并不难的。」郎焰微哂,「心不在眼前,意不在人间,自无为而有为,自无作而有作,就当是让心彻底放了个假,而我这『赌期』再过十天就要满了。」

  诗心儿笑了,这一笑牵动了脸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皱纹。

  见姑婆笑了,诗晓枫搁下心头担子,看起来,姑婆应该不会再赶人了吧?

  「好一句『心不在眼前,意不在人间』,那对于我家这丫头,你又怎么会放不下?又怎会寝食难安?又怎会谁也挡不住地硬跟着追了过来?」

  「老实说……」郎焰生窘,想起了自己那日扛起石磨、掐人脖子时的冲动,「晚辈也不太明白。」

  他将视线转往那还跪在诗心儿面前垂着羞红的小脸的诗晓枫,眸光变得迷蒙。

  「原先只是无心领受了诗姑娘的几碗豆腐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起了惦记,挂在心头搁不下,见不到时会心神不宁、坐立难安、静不下心,好想好想见到她,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听见他在姑婆面前坦承动心,诗晓枫虽红了脸,却再也忍不住地抬高眼睛,这四目一对着可不得了,诗家姑婆立时被晾在一边,空气里尽是火花四射。

  诗心儿抬手挥了挥,打断两人对视的眼神,接着她轻叹了口气。

  「妳爹说别讲,我却不这么认为,再这么胡里胡涂地下去,可没完没了,我来为你们说清楚吧。你惦着她,她惦着你,不为了啥,只是因为你们两个,都中了人家的法术蛊咒而已。」

  两对眸子各自瞠大,半天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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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里响起了沉重的伐木音。

  每一下的起落都是力道惊人,原先该要花上几十斧方能砍倒的树木,迅速腰斩。

  倏地,冷冷老音飘将过来--

  「郎小子,到远点的地方去出气,别动老婆子的宝贝桃花树,敌人来时我还得行桩布阵。」

  伐木音停止,半晌之后,在远远的地方重新开始。

  诗心儿瞇瞇眸子将视线转回灶上,这一看老眼瞪大,拔尖了嗓。

  「喂!枫丫头!清醒点!」

  「姑婆!」诗晓枫仓卒回神,扭过头微嗔道:「人家很清醒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诗心儿走上前来夺过她手上的木汤勺,「勺子离锅三寸?好好的一道香氛野蕈百汇被煮成了稀巴烂泥糊,这就叫做清醒?」

  诗晓枫臊红小脸,急着想解释。

  「人家是想您上了年纪,煮得烂些好吞……」

  「好意谢过,只不过妳家姑婆是不吃烂糊的东西,莫非妳中蛊太深,连这方面的记忆力都丧失了?」

  被老妇取笑,少女面红更甚。

  诗心儿没理会,径自将锅子由灶上取下,拿了个瓷盅盛满。

  「这锅烂泥糊肇因于谁,就由谁去吃完,妳拿去给那在林子里发疯的家伙,我自个儿重煮,这段时间里妳千万别再出现在厨房里即可。」

  「姑婆,可……我……他……」诗晓枫手捧着热盅,一脸为难。

  「傻丫头,又不是妳对他施蛊放咒的,妳又没对不起他,干嘛不敢见他?」

  自从那日诗心儿道出其中原委,一对原是谁也打不散、推不开的小两口瞬间变得很尴尬。

  原来这阵子的莫名心动,千般挂记,只是源生于一个法术蛊咒?

  只是肇始于一场恶作剧?

  诗心儿解释完毕,郎焰神色不豫地离开小屋。

  但他并未走远,想来也还没决定好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在林子里清了个歇脚处,幕天席地打起了地铺。

  「我……可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诗晓枫一脸不安。

  「不知道说啥,那就啥都别说了吧。」诗心儿在灶上切切弄弄没空回头,「东西搁了人就走,管他在想些什么。」

  「就怕……」诗晓枫咬唇有些伤心,「就怕他已经不敢再吃我给他的东西了。」

  东西落肚,女祸上身,谁还敢?

  「那不正好!」诗心儿用了空档耸肩回头看她,「把他给活活饿死,那就啥尴尬都没啦。不过瞧那家伙身子挺结实的,想饿死还不太容易呢。去吧,丫头,有些事没说清楚,老搁在心里头闷着难受,还不如将话挑明了讲清楚,看看有没有办法同心协力解去蛊咒,他火个啥劲?说到底,妳不同样也是受害者?」

  被姑婆一逼再逼,诗晓枫只得捧着热盅磨磨蹭蹭地往林子深处走。

  她咬咬牙,姑婆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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