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茵,妳很喜欢我爸爸?」康晓虹眨眨湿润的睫毛。
「嗯!」柯如茵用力地点头。
「我们一起守护爸爸,好不好?」
「好!」
春天的夜,有一阵温柔的暧风吹过去,渐渐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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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山脉雄伟,天空晴朗,花圃里的熏衣草摇曳生姿。
他在熏衣草的清香里醒来。
又是医院!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左边,晓虹和南西挤在陪病床上睡觉;看向右边,那个头发短短像男生的……
柯如茵坐在床边打盹,一感觉到手里的震动,立刻醒了过来。
「大康,睡饱啦?」她高兴地喊他,眸中充满欢欣的光采。
「喂,我仅剩的这只手,都被妳捏麻了。」康伯恩试图动动指头。
「捏麻了,按摩一下,疏通血路就好了。」说着她便开始按摩他的手指头。
他无法不注视那个甜美的笑容,俏丽的脸庞容光焕发,好像她本身就是个发光体,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可是,她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昨夜……
「我到底……」他声音有些沙哑,「咳咳,喉咙怪怪的……感冒了?」
「不是,哪有这么简单!」她倒了一杯水,将吸管放进他的嘴里,笑说:「你手术插管,幸亏自己还知道要呼吸,所以麻醉退了就拔掉了……等一下!」她抽回水杯,「只准喝一口润喉,等你放屁了才能吃东西。」
「什么手术?」
「盲阳炎。」
「只是盲肠炎?」
「是啊,『只是』盲肠炎。」她双手开始比划起来,然后摸着右下腹,「盲肠在这里破掉了,偏偏你不会痛,医生猜大概是肚子胀气,挤压到横隔膜,造成呼吸困难,幸好没并发成腹膜炎,不然代志就大条了。」
「这样啊?」他不觉轻吐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快死掉了?」她笑咪咪地靠近他的脸,跟他谈起了濒死的经验,「有没有感觉身体飘起来,好像快速穿过黑暗隧道,然后看到温暖的光芒?」
「没有。」他望着她灿烂的笑容,思绪翻转到昨夜,突然脱口而出,「有。」
「到底有没有啦?」
「这么说吧,那时候我不能呼吸,很难受,车子里漆黑一片,真的像在黑暗的隧道里一样,然后……我看到对面照过来的车灯,很亮,妳坐在前面,头发跟身体也好亮,好像光明天使。」他静静地凝视她,「如茵,谢谢妳,救回我一条命。」
「肉麻兮兮的,我日行一善嘛!」她笑得好开心,握住他的右手,俯下脸靠近枕头边,定定地看着他,两人的脸离不到二十公分。
「干……干嘛?」他扭动手掌。
「大康,我救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她闭上眼,吻住他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柔软接触令他为之一震,清淡的熏衣草香彷佛变浓了,不断充满在他的鼻息之间,而唇瓣上那个软嫩的亲吻,好像涂了花蜜似的,芳香甜美,轻轻地来回摩挲,令他坠入了无尽的温柔里。
不行!他猛然别开头。
「你嘴巴干干的,待会儿买条护唇膏帮你抹抹。」她笑着抬起头。
「妳!」怎么办?嘴巴好像黏住了,
「我?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如茵,妳别开玩笑!」他总算吼了出来。「过了这些日子,妳还是没长进吗?」
「你也是没长进,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却偏偏到处去插禁止通行的标志,说什么这里不能走、那里不能去,把自己困在一个小方块里面,还说要坐轮椅遨游宇宙,真是说大话!」
这不是他的文章吗?他惊讶地望着脸蛋红通通的她。
微红的脸、娇美的笑靥,在刚才那一吻之后,她似乎立即「转大人」,好像从原本的含苞待放,慢慢地绽放花瓣,转眼之间,盛开成最美丽、最耀眼的红玫瑰。
完了,他快失守了……
她又笑说:「你啊,拿我的名字当笔名,我要跟你要侵权赔偿。」
「我都还没说呢,妳趁我躺着不能动,对我进行性骚扰……」
「你有胆去告诉我爸爸啊!」
两人眼瞪眼、鼻对鼻,喷出来的气息交织在一块,像两只气鼓鼓的斗鸡。
「哈哈哈!」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两人彼此相视大笑。
但他还是避开了那个话题,「妳通知仲恩了吗?」
「没有。因为我妈妈跟我说,算算时间,应该在你出手术室之后,佩瑜姐姐就进去生小孩了,还好没碰上,不然小康可忙惨了。」
「终于生了!一切都还好吧?」他很高兴,
「嗯,母子乎安。人生难得几回生小孩,你就让小康去照顾佩瑜姐姐吧,反正他要照顾你的话,随时都有机会,我也叫我妈妈暂时别跟他提你的事。」
「喔,那妳可以回去了,有南西在这里。」
「我不回去,我也不回台东了。」
「妳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能制造惊奇呢?
「昨天我跟你说了,我要你娶我。」
「开玩笑!妳自言自语,叽叽咕咕讲些什么我都没听到。」
「大康!」她不怕他吼她,只是笑意更深,心思十分笃实的说:「你信不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昨天你说了很好的话耶!」
「有吗?」
「你说,有妳,真好,这是你的真心话吧?」
「那是……」
他无法说出「随便说说」这几个字,因为,那的确是他发自内心深处最真心的话。
她又笑笑的说道:「你怕快死了,会来不及说出心声,所以就赶快说出来了。」
「我是说,有妳这个朋友,很好,平常可以聊天,生病时还可以载我去看医生,如此而已。」
「可是,你会对小妹妹说『我爱妳』吗?那可会变成怪叔叔的喔。」
「如茵,拜托妳……」好后悔,没事干嘛写那篇文章!
「大康,我爱你。」她低下头,轻柔地玩着他的手指头。
她是女生耶,表白到这般程度已经很超过了,唉,谁叫她的对象是蚕宝宝大康呢?把自己包裹成这样,她只好牺牲自己,帮他抽丝剥茧喽。
嗯,他的手掌满厚实的,拿来贴在脸上一定很舒服。
他忍住指头的麻痒感,更故意忽略刚才心里的强烈震撼感,扳起脸说道:「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爱情不是用嘴巴说说……」
「所以要诉诸白纸黑字。」她笑着拿出皮夹,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护贝卡片,「还好你的文章很短,缩得这么小还是可以看得清楚,我可是随时拿来复习,比以前背英文单字还认真呢。我问你,里头这个女孩子是谁?」
「那不是我写的。」
「好吧,那就当是我跟你耍白痴,我去找别人嫁好了。」柯如茵又笑嘻嘻地靠近他的脸,「我猜,你看到我跟别人走红地毯时,大概就是强颜欢笑,默默祝福我,然后心里好失落,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对着熏衣草发呆、掉眼泪吧?」
「我才不会哭……」康伯恩的声音竟然哽住了。
该死!她就是会一步步逼近他,掏他的心、挖他的肺,将他彻底开肠剖肚一番;又好像神奇的预言女巫,完全猜得到他将有的行为与反应。
他是渴望拥有她,就像那位幸福的视障先生拥有一位体贴相伴的好妻子。
他从来没这么渴望过,尤其是经历了昨夜的生死关头,他知道如果就这么死去的话,一切将会很遗憾,遗憾跟她吵架、遗憾让她哭着下山、遗憾伤了她的心、遗憾未能疼爱如此贴心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