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不是小甜甜吗?妳不要以为我没看过卡通喔。」
「长腿叔叔也有卡通啦!」她盯着他,「小甜甜也好,长腿叔叔也好,你相信有这种事吗?」
「那只是故事,现实里不太可能……」他心脏快停了。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是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耶。」
柯如茵忍不住想笑了,她从来就不是拖拖拉拉、拐弯抹角的人,但感情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更何况对方是情况极为特殊的大康。
什么时候开始对大康产生特别感觉的?她不清楚,也许在伊媚儿的字里行间、也许在闲扯淡的一言一笑里、也许在他吞下实验蛋糕的哀怨表情上、也许在他望着晓虹的疼爱眼神中、也许在不小心扯掉他尿袋的那一夜、也许在他流泪的时刻……
好多的「也许」交织汇聚,让他成为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份。
她惊讶地发现,多年来,在不经意间,她的心早已放在他身上,随时随地的想他、记挂他,关心他,感情就这样在岁月里发酵,终于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她喜欢他。
她本来不想这么快表示的,但既然他想逃避,那她也只好先坦白自招了。
天已暗,门灯亮起,照亮大门前的一小块空间。
康伯恩还是不敢看如茵,唉,明明天黑了,佩瑜怎么还不叫他进去吃饭呢?还有仲恩呢?晓虹呢?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谁来帮他脱离这个尴尬的处境啊?
他从来不敢想象那种可能,那是绝无可能,绝不可能的……
「我想,我该进去了……妳也快回家吃饭吧。」
「大康,我喜欢你。」
他当作没听到,慌乱地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她,然后突然连珠炮似地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的心脏很弱的,妳这样开玩笑,会害我心脏病……」
「你也喜欢和我在一起吧?」
「妳……这个……我们只是在一起聊天而已,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反正都是喜欢。」她一直凝视着他的瞳眸。
眼神接触,他份外胆战心惊,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的小女生,而是一个认真而美丽的女人。
「如茵,妳太小了!」他本能地否认。
「我不小,我已经满二十一岁了。而且我从小独立自主、坚苦卓绝,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来不曾后悔。」
「妳会后悔,妳一定会后悔的……我这个样子,只会拖累别人。」
「你现在很好啊,你拖累谁了?」
「妳想得太单纯、太美好了,我们只是谈得来,并不代表要在一起。」
「我充分了解你日常生活中吃喝拉撒的事情,我知道怎么照顾你,不过我不会让自己累坏,一定要请个外劳来帮忙,这样才能提升我们的生活品质。」
「妳……妳太一厢情愿了,仲恩就可以照顾我了。」
「你饶了他吧,让他多点时间陪佩瑜姐姐和小孩。」
「我们请的外劳快来了,不用妳操心。」
「我来监督她,当她的女主人。」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笨蛋、傻瓜!」他不知所措地骂了两句,「妳到底在想什么啊!」
「跟我在一起,难道你不会更快乐,更开朗,觉得人生更美好吗?」
她说的没错,但是扯到感情方面就……
他握有另一方的发球权,他绝对不会回应她的告白,还要做出一记杀球。
「如茵,妳听我说,妳可能没搞清楚,妳对我的感觉只是一种『英雄式』的幻想而已。虽然我的身体瘫痪,但我活得很好,就像任何一个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物,总是让别人刮目相看,可以拿来当作小朋友的劻志故事,于是你们把我当成一个很厉害,很伟大的人,然后觉得照顾我是一件很庄严、神圣的任务,其实这只是满足你们自己那种英雄崇拜的心理罢了。」
「你什么时候念了心理学?」她笑着看他。「你别往脸上贴金了,你不是英雄,我一直当你是个坐轮椅的正常人。」
「我根本不能动!」她的笑容让他心慌,索性大吼一声。
那声吼叫让她失去了笑容。「不能动有不能动的生活方式,难道非得剥夺你的感情、你的意志和快乐吗?而且还是你自己亲手剥夺的。」
「我没有剥夺,我只是选择我应有的生活方式,我有自己的家人、有你们这些朋友,这就够了,其它的我不需要,也承受不起!」他声音更激动了。
「你自卑?」
「如茵,我很感激妳这几年来的同情和鼓励,但也请妳尊重我的生活方式。」
「我从来就没有同情过你,同情是廉价的、容易施舍的,同情更不是爱情,我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
「我问妳,妳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有。我打从高二初恋,不管是那一桩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你报告了,你比我爸妈还清楚。」
「那不是恋爱,那只是年轻孩子的游戏,喜欢就在一起,不合就分手,妳曾经投入感情吗?妳尝过那种刻骨铭心、深深眷恋一个人的滋味吗?」
「能轻松愉快谈恋爱,何必谈得死去活来?」
「至少妳要认定,妳愿意守着那个人,永永远远……」
「我一直没遇到这样的人,直到我发现……」
「如茵!」他的腕臂在轮椅上重重一敲,「我一直叫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妳却一直封闭在山上,碰来碰去就只有我,久而久之,妳放了太多心思在我身上,便自以为是喜欢上我了。拜托!妳要出去看看哪,外面有很多男人,妳一定可以找到适合妳,也能爱妳、照顾妳的对象,到那时候,妳就不会再对我产生无谓的幻想了。」
那重重的一捶,无疑是放下了一道厚重的石门,将她阻绝在外。
「你认为……我从头到尾只是少女式的幻想?」她垂下眼睑。
「没错!幻想是不切实际的、自我陶醉的,我可以当妳作梦的对象无所谓,但若让妳搞不清楚现实和幻想,那我要如何面对妳爸爸、妈妈?我是他们的朋友,不是诱拐朋友女儿的怪叔叔!而且别人又会怎么看我?说我不知见笑,自不量力,身体都不行了,还敢骗财骗色,毁了人家女孩子一生……」
「大康!」她心头紧揪,再也听不下去,泪珠夺眶而出。「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我只是陈述事实。阿哲说的都是事实,可我不想变成那个被人指指点点的人啊!」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害你变成怪叔叔、骗财骗色的歹徒?」
「我不想讲得这么明白,妳了解就好。妳太年轻了,也许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但请妳顾虑一下我,让我还能够出去见人。」
「你怕自己丢脸,但可有想到我的感觉吗?我已经在海滩捡起一颗最美、最大的贝壳了,可是那颗贝壳却不敢承认。你明明也喜欢我,难道就不能敞开你的心,让我们共同面对一切吗?」
「海滩很大,更美、更大的贝壳还很多,只是妳没去找,」他看着漆黑的远方,缓缓地说:「如果我有办法离开,一定早就离开这里了,妳这样纠缠不清,分不出现实和幻想,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她泪流不止,一颗心好像被碎成一片片,随着秋天的冷风吹得四散飘零。
这不是大康,一向以幽默化解难题的大康到哪里去了?他像个穿着铁甲的武士,不但拿盾牌挡住她的每一句话,还拿尖矛乱刺,戳得她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