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仔真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啊,将来的成功人士中,恐怕少不了他一个。
其实任何有尊严的人听到那阔少爷这样的语气口吻,心头很难舒服得起来。但想到店长向来强调“客人不会有错”的观念,以及考虑到这份薪水对家计的重要性,安奉岩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在阔少爷苛刻鄙夷的目光监视下,进行他的工作。
这位阔少爷的架子端得可比皇帝还要高,赶快将垃圾收一收,早点离开也就是了。
安奉岩和杨诚心里都是转着这样的念头,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在不着痕迹地设法将堆积如山的空酒瓶、果核残渣以及硬纸盒一次收拾完毕,以求在送餐点进来之前,不需要再多跑一次这间包厢。
然而当安奉岩和杨诚正在努力处理垃圾的同时,其他人却是视他俩为无物,仍旧恣意地在这两个陌生人面前又唱又跳、大声说笑,甚至在两人身边来回走动,并且不闪不避,踩着有些踉跄的步伐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工作上的老道经验,让安奉岩早看出这群人已经喝了不少酒。他知道在酒精作祟之下,这些人的行为都不能以常理来度测,因此只有凡事小心、自求多福,双手捧着垃圾,还要一边机伶地左躲右躲,活像在扮演游戏中的超级马利,工作得十分辛苦。
就在他努力工作的时候,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就在他背后毫无顾忌地打情骂俏,男孩净说些贫嘴的俏皮话逗那女孩,而女孩虽然听得花枝乱颤,却又忍不住大发娇嗔:“……谁对你有抛媚眼了?胡说!”说着,娇蛮地扬起手来,便要赏那男孩一个耳光。
男孩反应十分敏捷,笑嘻嘻地向后猛退一步闪开,一边还要耍嘴皮子逗那女孩:“哈哈,打不到吧?我看你就承认了吧——”风言风语,突然化为一声惊呼:“啊!”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就在男孩发现自己背后还堵着一个安奉岩时,已经来不及了!在他猛力的冲撞之下,安奉岩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顿时向前倾跌!他本能地以双手撑住桌面,企图稳住身体的平衡,岂知,就在这刹那,他手中提着的酒瓶,在剧烈的晃动之下,瓶中残留的褐色液体立刻从瓶口喷溅出来,偏有那么凑巧,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全数落在阔少爷那身高档丝质衬衫的前胸上。
全场气氛倏地冻结了!连杨诚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惊惶地瞪大了眼。
安奉岩立刻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对阔少爷俯首认错,尽管错不在他。
“对不起!”
他不但万分诚恳地道了歉,还试图想去找些布条或纸巾等能够吸水的物品来处理善后,不过就在此时,他看见阔少爷猛然从沙发中站起,笔直地朝自己走来。
安奉岩注意到阔少爷脸色有些铁青,心知有异,急忙再度道歉,试图抚平阔少爷的熊熊怒火。
“对不起,我会负责——”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看到一只紧握着的拳头出现在自己眼前。
安奉岩愣了愣,还没有意会过来,接着,耳中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下巴登时剧痛,随后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摔了出去。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杨诚慌慌张张地丢下手中的东西冲到安奉岩身旁。
“你这蠢猪是在搞什么?!”
显然这一拳还不足以泄愤,阔少爷又跨出几步,面部肌肉紧绷,脸色狰狞,居高临下,瞪视着跌在地上的安奉岩,厉声斥骂:
“你知道什么!这可是GUCCI的衬衫!GUCCI你知道吗?这种名牌货你这种小弟负责得起?我呸!”辱骂间,又顺便用他那BALLY皮鞋的鞋尖,踢了倒在地上的安奉岩一下。“连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真是个窝囊废!”
可能是因为那一拳击在头部的缘故,安奉岩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头昏眼花,根本无法回答;而杨诚惊惶地发现安奉岩的嘴唇上满是鲜血——
“安……安仔!你你你……流血了!”
阔少爷听见了,打鼻腔里哼了一声,恶意地又用脚去踢安奉岩。打从一进门来看到这家伙笑得唇红齿白的,活像个小白脸,他就看他不顺眼了。
“流点血算什么?给我站起来!你以为倒在地上装死,我就会饶了你吗?”
那个肇祸的男孩有点胆怯地走过来,想要阻止阔少爷的行为。他很清楚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安奉岩不过是代罪羔羊。
“老大,他他……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再计较了,好不好?”
男孩愈是帮安奉岩说话,阔少爷就愈是火大。小白脸就只会讨人同情!
“不是故意的就要原谅他?那每个小弟都可以拿小菜往我身上砸,然后说他不是故意的,我就只能自认倒霉吗?给我起来!今天非好好教会你什么叫服务不可!”
“你——”
杨诚气得要站起来和阔少爷理论,但是突然觉得手臂上一紧,他低头看去,原来是安奉岩抓着自己的手,紧闭着双眼,额际青筋隐隐浮现,显得很痛苦的样子。杨诚又紧张起来,忘了去和目中无人的阔少爷理论。
“安仔,你还好吗?”
虽然嗡嗡声依旧不绝于耳,但安奉岩还是依稀听到了阔少爷的说话;那么轻蔑的语气,那么鄙视的态度,当他是一只令人厌恶的蟑螂般,那种尊严被践踏在脚底的感觉,令安奉岩几乎想要跳起来反击了。
但是他一转念,就想到如果真的付诸行动,恐怕就不是给店长训斥一顿便能了事;而且偏偏又快到领薪水的日子了,倘若这时被人开除,这份重要的薪水就没有着落,那家里下半个月的开销怎么办?
安奉岩咬紧了牙根,终究还是没有跳起来。
而肇祸的男孩见阔少爷非但没有罢手的迹象,反而愈骂愈凶狠,还捏紧了两个拳头,像是要再海扁服务生一顿似的,不由得令他慌了手脚,也急忙回头去讨救兵:
“小柴!你……你快过来劝劝老大呀!”真的吓到了、急了,赶紧去拉救兵过来。
安奉岩心里并不认为有谁可以劝得住骄气凌人的少爷,但是听男孩这么喊,他还是忍着气、睁着眼来,一眼就看到那男孩正拉着那位原本坐在阔少爷旁边的棕发女孩的手臂;而那女孩在同伴的催促下,这才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姿态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周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好像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
安奉岩这才看清楚了,那位叫小柴的女孩穿着细肩带的黑色短背心和暗红色短裙,衬托出一双笔直结实的美腿,和恰到好处的胸部线条;即使在黯淡的灯光下,安奉岩依旧可以感觉出她的清丽与脱谷;在她纤细的小麦色脸颊旁,两颗钻石耳环正随着她挪动的步伐璀璨生辉。
她浑身上下就是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镇定自若的气息,不但安奉岩觉得讶异,连那阔少爷都暂时忘了要继续咒骂,转头去看那张淡淡微笑的秀丽面庞。
安奉岩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女孩走到阔少爷身旁,明亮的目光像是毫不在意地、很快地滑过他的脸后,视线随即定在阔少爷的脸上,微微一笑,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阔少爷脸前的污渍旁。
安奉岩敏锐地感觉到那阔少爷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