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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页

 

  “怎么可能?!他不过才十一、二岁吧!”

  “是啊!不要说整幅画,就仅仅是那半带透明的玫瑰花就不容易了——”

  “那不是玫瑰花,是蔷薇——”只见这小男孩站了出来,语气肯定而自信地说著。

  这口气好熟悉,像——像穆颖说过的。

  “杰米——”我露著温暖的微笑叫唤著他。

  他走了过来,有些腼腆、有些怯怯。

  “告诉我,你怎么会想到要画这个?还画得这么类似——”最后一句是我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啊!我只是把我作梦时看到的一幅画面照样画下来呀!”杰米天真地笑著,“我爹地说,你就是我画里面的那个姊姊啊?”

  我又笑了,“你认为呢?”

  “有点像又不太像——”杰米认真地端详著我的脸。

  “呵呵——”我笑得更开了,“我已经八十岁了,你画中的我才十七、八岁呢!”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笔呢——我的笔呢——”杰米突然莫名其妙地大叫著,并迅速地从他母亲手中的提袋中找出笔及颜料,冲到那幅水晶蔷薇的前面。

  “抱歉!这孩子都是这样,灵感一来,就停不下来。”他父亲满脸的歉意中有著一丝骄傲。

  “喏——我终于改好了——”小男孩兴奋得跳了起来。

  我这一看,全身都僵住了。

  “原来是这一笔呀!不说都看不出来呢!”在场的学生们交头接耳著。

  “是啊!这孩子老说这幅画不完整,其实,我们根本看不出来嘛!”

  “怎么这一笔会拖了这么久?”孩子的父亲开口了。

  “本来就是嘛!我梦中的那幅画也是少了这一笔,所以我绞尽脑汁始终找不出重点来修补——”小男孩回答著。

  “其实也不能说不完整,这全是见人见智,不加这一笔,整幅画看起来沉静安宁,加了这一笔,就让咱们季老师笑得更彻底了,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而是感觉迥异。”

  耿至刚不愧是我的“高徒”,把画的内涵说得很详细。

  “就是感觉的问题嘛!我自始至终都觉得缺少点什么——”这孩子的敏锐度很高。

  “那你怎么又突然知道了?”他母亲问著。

  “因为我看到了这位奶奶的微笑啊!我希望画中的姊姊也能永远这样笑著——”

  “我一定会回去接我的小蔷薇,再补上画中的最后一笔,这象征著我们至死不渝的约定——”耳中再度响起了穆颖对我的承诺。

  穆颖啊!穆颖!可是你要这孩子来告诉我,你至死都没忘记这个约定?!

  “杰米——告诉奶奶,你梦中还见到什么?”我忍不住激动地问著。

  “见到什么?!”他很认真地想一想,说:“好像没有了吔——”

  “季老师,究竟是什么事情?”大家满头雾水。

  我拭去泪,微笑而满足地说:“六十几年前,穆颖就是画了与眼前一模一样的一幅‘水晶蔷薇’送给我,只是在他临行前,他还记挂著尚缺一笔未完成——”

  “后来呢?”

  “后来这幅画在战火中烧毁了,他始终没回来补上这最后一笔——他一直希望我能永远笑得这样灿烂。”

  是幸抑或不幸?有如此疼我在心的穆颖。

  “奶奶——你哭了——”杰米用手轻轻拂去我流下的泪珠,那双无邪的眼睛有怜惜。

  “我是高兴,谢谢杰米为奶奶的朋友了却了这个遗憾。”我抚著他的头,安慰地说著。

  只是画完整了,但是人呢?却是天人永隔。

  “奶奶——其实我还作过一个很奇怪的梦——可是我不好意思说——”这孩子倒是挺害羞的。

  “我想听呢!”对眼前的这个孩子,我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有似曾相识的熟悉。

  “我梦见这画里的姊姊走下来,说要当我的新娘吔——”杰米害羞地说著。

  “哈哈哈——”

  “哇——这么小就想娶新娘啦——”大家笑著逗弄他。

  “杰米这么乖,以后你的新娘一定很漂亮。”我也被这孩子的言词逗得高兴起来。

  “是呀!这画中的姊姊穿新娘衣服真的很漂亮吔!有好多好多盛开的蔷薇在她的四周围,她还画了一张图给我,要我长大后一定不可以把她忘掉。”杰米叙述得有模有样。

  “你这么听话,一定不会忘记的。”我握著他的手,笑说著。

  “是你藏起来,不让我看的那一张吗?”杰米的母亲恍然大悟。

  “这孩子想不到还有编故事的天分。”杰米他父亲向大家解释著杰米的梦境。

  “才不是我编的——”他从背袋中找出一本画册,“我只是把梦中看到的,全画下来,看,就是这一幅,是那姊姊交给我的那一幅——”

  这一定是在作梦?!

  杰米手上拿著的,正是我在天津替穆颖画的那幅“月眉湖畔的飘逸”。

  “随玉——去把我抽屉的那本画册拿来。”我此刻已觉事有蹊跷,解题猜谜的心愈加急切。

  “是这本吗?都黄成这副德行了——”

  我一把拿了过来,以颤抖不已的手翻著这本跟著我颠沛流离几十载的画册。

  一翻开,全场一片默然。

  “一样吔!奶奶怎么你有这幅画?”杰米兴奋地叫嚷著,“同姊姊给我看的那幅一模一样吔!”

  “好玄哦——”学生们一致地说著。

  刹那间,我已全然了解!

  不必多说、不必多问,所有的疑惑皆在此刻一一揭晓了, 天知、地知、我知、穆颖知。

  好个清秀聪慧的杰米、好个意料不到的奇迹,我盼到了八十岁,老天还是同情地施舍我一个心愿。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讧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我喃喃念著晏几道的鹧鸪天。

  我喜极而泣,这份生日贺礼教我感激莫名。

  我情何以堪,以鸡皮鹤发的面貌与他相见。

  我只能流著泪,用微笑传达著我对他无尽的思念,我只能流著泪、流著泪……

  “季老师,再见了!”

  “季老师,保重了!”

  “季奶奶——”在出大门前,杰米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著头说:“如果画中的那位姊姊真的存在的话,请你告诉她,杰米长大后会回来看她,我会带好多好多的蔷薇来看她——”

  我会告诉她的!我内心回答著。

  这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喜悦,感受到一份从未被遗忘的信念,像颗种子,早在六十几年前就已种植于心了,只是风雨无情,使其不断地被摧残、枯萎、凋零,化入尘土中无声无息。

  但,种子终将发芽,只需要再多点时间。

  就如同我和穆颖终将再会面,说不定,就在我一觉醒来之后的那一刹那间——

  我安心、高兴、期盼地合上了眼,带著穆颖喜欢的那份笑意进人梦境。

  很甜、很舒服的随梦而去。

  尾声

  一年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台风天里,柳影兰产下了一名女婴。

  “在狂风暴雨中出生的孩子,听说个性很倔、我行我素。”柳影兰还是虚弱的语气。

  “也会是个坚强的孩子。”孙念海坐在床前,以深情款款的手抚著爱妻的额头。

  “只可惜,我爷爷和季奶奶没来得及看见他们的小曾孙——”影兰的语气中有一丝酸楚。

  “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孙念海亲了下影兰的手。

  “哈啰——喂乳的时间到了。”护士小姐抱著一女婴走了进来。

  “来,我的小宝贝。”影兰接了过去,抱在怀中,一脸为人母的喜悦。

  “现在不怪我了?!昨个夜里在产房你把我骂得是狗血淋头,说什么都是我害的,讨厌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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