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姨,你没事的,你放心。」
「我知道我的时候就要到了。」
「雅姨……」
「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坚强点,知不知道?这是人生必经路程,我只是先走到尽头而已,所以你别难过。」
「雅姨,你别这样,现在我就只剩下你而已……」
「你……唉,昕羽,别让雅姨走得不安心。」
「雅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才没办法筹到你的医药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年轻女子嗓音哽咽。
「别这样说,这一切都是命……昕羽,帮雅姨一件事,好不好?」
「嗯,雅姨你说。」年轻女子微声抽泣。
「如果可以的话,带我和你姨丈的骨灰一块回台湾去,好不好?上次回去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我好想回台湾去看看……」
「雅姨,这没问题的,等你出了院,我们就一块带姨丈回台湾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雅姨,因为你……你总是这样贴心、孝顺,谢谢你昕羽……」
「雅姨,你别这么说,你养我这么多年,又对我这么好、这么疼我,我孝顺你是应该的。
而且真要说感激的,也应该是我才对。五年前要不是你回台湾帮我爸妈办後事,带我来英国又供我念书,我都不知道现在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雅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再努力筹钱帮你治病,到时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可以一块回台湾去了。」
年轻的声音似带著笑意,但——
「有时候想想……雅姨,你怎么了?怎不说话了?」年轻女子的声音似有些急。
「稚姨,你要睡了,是吗?那我就不吵……」
关競看到她的影子自椅子上站起,似乎是在帮病人盖被子。
突然,一声惊骇尖叫,直击关競的心。他拧眉看著女子激动的身影——
「不!雅姨,你不能这样对我!雅姨……来人啦,快来人啦!」
啪地一声,一名黑发女子惊急地扯开帘幔,冲出病房跑向护理站。
杜昕羽神色惊惶而害怕——
「护、护士小姐,我稚姨她不对劲了,你们快帮帮我……」
原本安静的护理站瞬间动了起来。两名护士快步随她跑回病房,医师也随後赶到。
几人动作迅速地推来急救的医疗仪器,努力急救著似已失去意识的病人。
看著眼前一切,关競浓眉紧拧,再对副总经理说了几句祝福,即想转身离开。
但,原是无意义的飘视回眸,却意外止住他迈出病房的脚步。
他惊讶转回身,正视站立窗边角落,脸上盈满惊惧之情的黑发女子。
是她,是几天前在大马路上开口向他要五万英镑的女子。
她长发散乱、神情惊恐、脸色苍白地直视著眼前的急救。
她闭上双眸,泪水在她眼角闪闪发亮。
十指交握胸前,杜昕羽一再默默向上天祈求不要带走她唯一的亲人。
如今她已一无所有,上天不能再夺走她唯一亲人的性命。
自五年前爸妈因意外车祸死後,是移民英国的雅姨及姨丈收留她,带她一同回英国,还供她念到大学,膝下无子的他们,一直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只是当姨丈在一年前因癌症去世,而保险公司所支付的理赔金,又让姨丈生前所信任的朋友诈骗而去时,她与雅姨两人的生活就陷入了困境。
虽然有些无措、有些难过,但她不在乎,因为钱没有了,她可以再赚。她相信上天在关上她一扇门之後,会再为她打开另一扇窗。
但,没有。她看不到那一扇该开的窗子,上天像是无情的遗弃了她。
因为一直为丈夫去世而心情抑郁的雅姨,在一次胃痛住院检查时,也被发现癌症已到末期。
近几个月来,她一直在筹措医药费,但就算她不去上课,拚命打工赚钱,还是付不起庞大的医药费。
上一次的手术费,还是她变卖爸妈留给她的房子才筹到的。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至少难关已度过,但谁知道手术根本无法根治雅姨的病。医师说要做化学治疗,但那笔庞大医药费,她根本筹不出来。
她只能让雅姨这样痛苦的拖著……她……紧抿著唇,杜听羽紧闭双眼,坚持不让泪水落下。
她不能哭的,雅姨一向不喜欢看她哭。她要是哭了,雅姨会伤心,她绝不能让自己影响到雅姨的心情和病情。
「杜小姐……」医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杜昕羽猛睁开双眼,看护士已在整理急救仪器,她急望著面前的医师。
「怎样了?我雅姨她没事了吧?」
「这……很抱歉,我们很遗憾,你雅姨她……请你节哀顺变。」
入耳的几句像是陌生语言,教听羽无法理解而神情怔愣。
「抱歉?遗憾?节哀顺变?」缓缓地,杜昕羽抬眼看向病床上像是沉睡著的唯一亲人。
「你们让她睡著了,是吗?那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像是怕吵醒沉睡中的亲人,她小声的问著。
「杜小姐,你雅姨她已经……」医师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得说:「你雅姨看起来睡得很安详,没什么痛苦,你就别难过了。」
越过医师走到病床边,昕羽看著静躺在病床上,因遭癌症折磨而异常苍老消瘦的脸庞。
虽然苍老消瘦,但真的就如医师刚才所说的……她雅姨睡得很安详。
伸出双手,听羽紧紧握住她已无知觉的手,紧紧地握著。
「睡了也好,这样雅姨比较不痛。」轻抿著唇,她敛下眼眸,淡笑著。
「杜小姐,你……」一直知道她情形的医师,为她此时情况感到忧心。
「你雅姨已经死了。」
一句残忍在她耳畔边响起。杜昕羽身子一僵。缓缓地,她转过头看向声音来处。
她认得他。
不只认得他,她还记得他曾用几张百元美钞丢她、还记得他当时眼底的鄙视与轻蔑。但那些都远不及他此刻出口伤她心的残忍言语。
「胡……胡说,雅姨她不会丢下我一人!」她紧抿著微颤的唇。
看著她脸上曾遭锐利纸钞划过的伤痕已结痂,关競冷著颜容再次重复。
「她死了。」以为当时的她是将他当成有钱的凯子,但……他误会她了。
「你乱讲、乱讲!」杜昕羽泪瞳一瞠,情绪失控的朝他大吼。
「刚才医师已经说过你雅姨她走得安详,所以,她确定已经死了,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他远比看惯生死的医师还要来得无情。
「我不相信你!你走开、走开!」她激动的想将他推出病房。
「我说她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我走得再远,你雅姨她还是死了,永远也活不过来了。」他已然动气。
「你胡说!」她愤声回应。
「你——」见她依然无法面对现实,关競莫名的生气。
啪!一声轻脆掌掴,震住病房里原有的吵闹。在场所有的人,莫不睁大双眼看著眼前的男与女。
感受到颊上传来的火辣微痛,关競神情一愣。她竞打他?
蓦地,他紧握双拳。原本面无表情的俊颜,在瞬间失温。
「胡……胡说,雅姨她不会……」看著他颊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痕,杜昕羽有著报复的快感。但,她的手颤抖著。
「她死了。」冷蓝眼眸直视著她泪湿的黑瞳。
「没……没有,她……她没有……」望著他冰冷蓝眸,她唇角颤著。
「没有?那你要不要再说得有自信一点、大声一点?让你死去的雅姨听见,让她再牵挂著你,让她走得……不安心?」他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