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孟妈妈对你这么好,你若不好好待孟芸,简直是忘恩负义!”芷凡突然天外飞来一笔。
“你说什么?”绍伦耳朵尖得很。
“没有啊!”芷凡小声咕哝。糟糕!被他听到了。
“别看电视啦!明天你不是一早就有课吗?大四了,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计划计划了……”
天啊,说教时间开始。芷凡连忙离开沙发,往自己房间跑去。“我困了,我去睡觉。”
绍伦无奈地笑了笑,这个让他好气又心疼的妹妹,若没有这个妹妹,他怀疑自己能否熬得过艰辛的成长岁月。放下手中温热的茶杯,他又不禁想起宋宇盛与那照片中的女孩,难道他俩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不禁回想起那天拍摄到那女子的情景——
那时,他正准备到宋宇盛家中拿一本有关人像摄影的专刊。穿过青年公园露天音台之际,他被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驱使,眼神不自觉地望向音乐台的最左侧。
她出现了。
身着洁白的无袖衬衫,及一件浅蓝直筒牛仔裤;她看起来青春而自然,没有一丝丝的虚伪与矫饰;在这样高度文明、追求时尚流行的城市中,像她这般纯净的女孩,已经很少见了。
然而,他却在她脸上发现了某种东西,那是隐隐约约、一抹不易教人察觉的哀愁。
他几乎不经思考,拿起相机就不停地按快门。直到底片用尽,他才明白天色已暗。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一个在他心中激起些微波动的女孩。
思绪一路至此,绍伦对自己竟会想起那个不知名的女孩感到有些诧异。只不过他万万也料想不到,这女孩即将走进他原本平静无澜的生命。
他满怀感激地凝视着身旁的小女人,这个甘愿为救他而失去性命的女人。回想起那个春雨绵绵的清晨,若不是她,今天他可能早命丧轮下了。她不顾一切地自路边冲出,奋力将他推倒,虽然他逃过一劫,然而她却永远无法好好走路了。她奋不顾身救他的举动让他肯定了他俩之间的情爱,因此,他决定放弃单身的坚持,从此照顾她一辈子。
圣坛前,神父隆重地完成了所有的仪式。
“现在,你可以亲吻新娘了。”神父不忘来点浪漫的。
韦康森深情款款地掀起新娘的面纱,眼里净是温柔。
“淑儿,相信我,我会陪伴你一辈子,永远不离开你。”他的语调无比诚挚。
尹淑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在他俩交往的那一段日子时,他们根本称不上真正热恋过,她一直深信最后两人一定会分手,若不是那天的意外,这一切应该都还依序进行着。望着自己不良于行的双腿,她感到十分无奈。这一切都是命吧!用一只原本健康的腿去换一个原本自己并不十分冀望的婚姻,她并不埋怨上天,只是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何奋不顾身地去救他,她一向很保护自己的。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迫使她不得不回到现实来。凝视他漆黑的眸子,她有点遗憾看不到任何火花。
结婚进行曲热闹地响起,一对新人缓缓步出礼堂,正准备回家换衣服,赶搭飞往巴黎的班机。
台北的交通果然令人恼恨。早不塞,晚不塞,偏偏赶这时候来凑热闹!
完了!完了!老哥的开幕茶会都快结束了;我还被卡在这里!芷凡在心里焦虑地嘀咕着。这里的红灯似乎显得特别久,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
好不容易横向的号志开始闪黄灯了。芷凡和所有等待绿灯的人一样开始加油,准备来个一马当先。
正当芷凡兴奋自己跑了个第一时,右方突然飞奔出一辆黑色的宾士,不偏不倚地朝她撞来。她几乎还来不及思考,人已被弹出机车外;昏迷之前,她唯一的意识是,那是一部礼车。
突来的紧急煞车,让韦康森几乎来不及防备地往前座撞去。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鲜血正从自己的前额渗出。用力甩了甩头,他企图使自己的意识清醒些。
尹淑整个人向前趴着。没有动静。
“淑儿?”他轻扳过她的肩,让尹淑面对他。
但回答他的只有尹淑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淑儿!”他没有办法思考,瞪视着尹淑,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快叫救护车!”韦康磊狂喊!
“有个女孩被你们撞到了!”有路人看到了芷凡。
韦康磊闻言慌忙下车。他奔至芷凡身边,蹲了下来。“你还好吧?”
芷凡无语,苍白的脸庞没有半丝血色,她紧闭着眸子,仿佛沉睡了一般。
这女孩被撞昏了!
“快叫救护车!”他忍不住再次狂喊。
等待真是一种煎熬!
急诊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却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但他何尝预料得到在一天之内,他的生命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一早,他还是神采奕奕的新郎倌,下午,却必须面对妻子存活与否的煎熬。
“这一切的不幸为什么全要发生在我身上?”韦康森喃喃自语,无法自刚才的事件中恢复。他的领带歪了,礼服上血迹斑斑,满脸的怨愤犹如撒旦。
如果上帝要惩罚人类,这无疑是最狠的招数了。尹淑才为他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为何还要她承受这种伤害?他全身发冷,冥冥之中,似乎感到尹淑逐渐地离他远去。她笑得很凄凉,双唇微微翕动,像似要说些什么。
“淑儿?你说大声点!”他不自觉发出声音。
“大哥,大嫂还在急诊室里。”韦康磊轻摇他的肩。
“你别吵,我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他斥责韦康磊,怪他打断尹淑。
“大哥,你醒醒!大嫂还在里面急救。”韦康磊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出来了,医生出来了!大哥,快,快点!”他瞥见急诊室门一开,连忙使劲喊人。
韦康磊首先起身,快步走向医生。
“情况如何,医生?”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是说……”韦康磊提不起勇气问。急诊室内两个双十年华的女子,无论哪一个,他都无法接受。
“新娘已经过去了,另外一个还要观察,她撞得不轻,怕有失去记忆的危险。”
新娘?
他听到了什么?
新娘不是尹淑吗?过去了?尹淑去哪里了?
韦康森仿佛自梦境中回来般,他推开眼前所有的人,独自向急诊室跑去。
眼前有两个人,一个从头到脚都以白布覆盖着;另一个则苍白着脸,仍如沉睡般,但他不认识那个女孩,他从没看过她。
他走到覆盖着白布的身体旁,小心地掀起布的一角,白布之下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鲜血已干,留在尹淑无色的双颊及额头上,宛若是涂了过多的胭脂。
“淑儿?”他细声轻唤。
然而,没有任何的回答。
这一刻,韦康森终于明白尹淑果然真的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走得不留痕迹,恰似雨后彩虹般瞬间消逝。
隐忍多时的愤怒及哀凄,再也没有任何屏障,霎时间排山倒海而来,叫韦康森失去控制地哀嚎。
“淑儿——”
八德路上,熙来攘往的人潮,过路行人形色匆匆,走着各自的路,怀着各自的心事。
宋艾盟独自一人走在红砖道上,思考着未来的路该如何继续下去。母亲辞世至今已近百日,每当想起她断气之前的最后一席话,艾盟仍是久久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