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坐在他正对面,竟然不和他说话、连看都不看他!
当年仓促分手后,他拚命地想要忘记她,可是每当夜阑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却又不自觉地想起她。
他一次又一次地挥手驱赶,却赶也赶不走那不请自来的幽灵,她像老树盘根似地占据他的心,深深扎根,拔也拔不掉。
于是—他开始说服自己那只是记忆,不是思念,他开始假装忘记,日子久了也就相信他真的忘了。
直到这次重逢,他再也没有办法假装下去了。
他为了她坐立难安,而她竟无视他的存在,一股闷气冒了起来,向东宁不高兴地阖上资料,往后深坐。
声音虽小却惊动全场,所有的人都停下动作,不安、茫然地互相张望。
朱采菱低着头,紧张地擦汗。
余亦奇赶紧趋步向前。「向副总,请问有什么疑问吗?请尽管问,我们绝对会给你们最完美的说明和解答。」
向东宁的手指向正前方,朗声问:「你负责哪个部份?」
计画失败,他还是上门单挑了。朱采菱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头,看到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觉得好不自在。
「我负责C区的主题餐厅和休憩花园。」
「很好,你上去解说你的设计。」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吓了朱采菱一大跳,余氏的人更是个个张大了嘴。
向阳这边的人员同样的诧异,不懂上司为什么打断建筑事务所老板的简报!转而指名一个无名小助理来做这关键性的报告。
「负责简报的是我们总经理,他解说得很好,请让他继续。」朱采菱惊慌地站起来请求。
「我要你说。」向东宁的口气和表情一样坚定,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
「很抱歉,计画不是这样……」她习惯性地将头发塞到耳后。
他微微一笑,她一紧张就猛塞头发的习惯还是没改,一个动作就挑起那种熟得不能再熟的感觉。
「我记得你最讨厌死板板的计画。」
她愣了一下,生硬地回答,「工作就是这样,组织、计画是很重要的环节。」
他突然感叹。「是吗?几年不见你改变了不少。」
「人总要长大。」
「那么,你长大了吗?」大到可以将他安排在计画之外了吗?
在场的十几个人全都突然聋了,喝水的喝水、翻资料的翻资料,好象没人听见这段对话。
朱采菱一脸尴尬地站着。
「英国那么冷,很辛苦吧?」
听到他的关心,她心头一暖。「……还好,石匀嫁到英国,她帮了我很多。」
「石匀嫁到英国?她那么悍,绝对不会被欺负的。」
「她人很好,才不会悍。」咦?他怎么知道她去英国读书?档案有把助理的资料写得这么详细吗?
余亦奇趁着朱采菱发呆的空档将她拉到旁边,压低音量说话,却压不下兴奋的心情。
「他很关心你的样子,你们的交情一定很好吧,真是天助我也,你就照他的意思上去说几句话,他一开心事情就搞定了。总之,一切就拜托你了。」
「总经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哎呀,一言难尽啦,我怕我上去说反而会把事情搞砸。」
「你不上去说,才真的会把事情搞砸。」余亦奇拍拍她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
那个男人竟敢在他面前碰她!向东宁觉得很不爽,不耐烦地出声催促。
「可以开始了吗?」
罗元鸿虽然早就知道老板和朱采菱是旧识,但没料到他会如此公私不分,更没料到他会这么烦躁不安,完全失去了他平日惯有的冷静。
「好了好了,马上开始了。」
余亦奇笑咪咪地将朱采菱推到投影机前,她全身僵硬地站着,不安、疑惑地看着向东宁。
他到底想怎样?如果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真的想要这样问他。
而老板的打鸭子上架,她也不得不照办,清清干涩的喉咙,生硬地解说起来。
在解说设计的同时,朱采菱的视线不时地落到向东宁身上,她抓不住他眼底的深意,也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慌乱。
他凝视着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改变不大的容颜、声音、习惯动作,陌生的是不再拥有彼此的归属感。
短短几公尺的距离,感觉好遥远。
每听她说一句话,以为早已褪色的记忆就鲜明一分,每多看她一眼,以为早已冷去的爱恋就温热一分。
谁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这一刻,与她面对面,他终于完全地弄明白了——他还爱着她,一直都是!
解说终了,现场空白的一分钟简直像一世纪那么久。
「说完了?」他用力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要压抑脱缰而出的充沛感情。
「是。下面请总经理继续说。」她上心下心不安地看着皱眉头的他。
「不用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压不下一波波涌起的激动,向东宁怕在下属面前失态,猛然站起,快速地离开会议室。
「副总?!」林悦如愣了一下,当他秘书这么久了,也没见过他这样意气用事,她匆忙抱起资料追了上去。
怎么回事?!大家一脸错愕地留在原地。
朱采菱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
本来还在庆幸他没有给她难看,没想到最后来这么一招回马枪,是她高估他的气度了,早知道就当乌龟躲到底,这下怎幺跟老板、同事交代,她忍不住在心里大声臭骂他。
「余总,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副总今天身体好象不太舒服,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今天的会议就先暂停,麻烦你们先回去,我会再通知你们后续的事。」罗元鸿一脸难堪地道歉。
「哪里……」余亦奇脸上不只三条线了。
罗元鸿转身追了出去。
老板和专案负责人都走了,向阳的组员也跟着离开了,热热闹闹的会场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情况急转直下,搞得张皓一头雾水。
「采菱,这是……怎么回事?」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余亦奇惊讶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蔡琼如不甘心地打了还在发呆的朱采菱一下。「同校不同系的同级生?你们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吧!」
余氏一行人全围了上来,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朱采菱用力眨着无辜的双眼,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了。
「嗯……那个……我们……交往过……」
所有的人全抱着头大声惨叫。
旧情人见面不是大吉就是大凶,好不容易撑到最后关头,竟然误踩这颗地雷,自爆了!好恨呀。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朱采菱拚命擦汗,心虚地解释。「要是我一开始就说的话,总经理就不会让我参与这个案子,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没错,我怎么可能拿这么大的案子开玩笑?!」余亦奇简直是用吼的。
「我本来想……公归公、私归私,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你也太天真了,男人的心眼有时候比女人还小,没确定他的想法之前是不应该冒险的。」蔡琼如好没气地白了她一眼。
「哎呀,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全被你害死了啦!」刘康成是这个案子唯一的男助理建筑师,能够有机会做这么大的案子他是满心期望,这下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对不起……我、我去跟他说说看……拜托他公私分明。」同事的指责让她觉得好委屈,努力地忍住含在眼眶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