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妳怎么知道?」
「姨婆告诉我的。」她在心底再度感谢那位已经升天的善良女人,不然就凭她母亲的烹调能力,恐怕沈家四兄妹在成年以前便因食物中毒而身亡了。
「那不是重点。」沈妈妈对女儿的吐槽毫不在意。「和妳爸私奔是我这辈子所做过最浪漫的事,我们躲在南部的那个星期就像在作梦一样,我就是在那时候怀了妳大哥的。」
「沈妈妈的过去真是多彩多姿,现在很少有人对爱情还存在着这种热情和执着了。」罗汛一脸景仰地说道。
沈千渝两眼朝天一翻,拎着购物袋正打算进入厨房,却在经过浴室时突然停住脚步。
门是锁上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赫然转身问罗汛。
「小渝,这不是很明显吗?」沈妈妈代他回答。「整层公寓是阿汛租的,他当然会有妳这间套房的钥匙!」
「妈,妳怎么知道公寓是--」她的声音顿时中止,目光再度回到罗汛身上。
「你……你一直都有我房间的钥匙?」单眼皮下正酝酿着某种风暴。
那不就代表这一个月来,她每日辛勤地将浴室从外头锁上都是白费力气?
「咦?妳不知道吗?」罗汛讶异地看着她。「我一直要找机会把钥匙给妳当备分,可是记性不好,总是忘了这回事,今天是因为在门外碰见了沈妈妈,我才想到可以先开门让她进来,免得她在门外枯等。」他说着,同时将一把钥匙塞人她手中。「喏,给妳留着。」
「是啊,妳看阿汛多体贴。」沈妈妈愈看愈觉得年轻人既英挺又机伶,正是她家生性拘谨的小渝需要的那一型。
沈千渝怔怔地瞪着掌心,然后看向那张百分之百清白无辜的俊脸,怒气莫名其妙地消逝无踪。他似乎总有办法挑起她的火气,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将之浇熄。
那股令她无力的混淆感又回来了。
「我要先回去了,小渝。」沈妈妈这时站了起来。「别忘了晚上家里的聚餐。」
「我没忘。」掌厨的是她,她怎么可能忘记?
「沈妈妈慢走。」模范小孩伴着长辈走到门口。
「你会好好地对待小渝吧,阿汛?」妇人在离开前眼中流露一抹睿智。
「当然。」罗汛笑容可掬地保证。
沈千渝将买来的杂货一一摆好,索性采取眼不见、心不烦的方式,将门口正在上演的八点档隔绝在脑后。
不久后,罗汛发现她正在重新排列原本就已整齐得无懈可击的书本。
「妳跟妳的母亲、妹妹一点都不像。」他悠哉地坐在高脚凳上,一腿搁在圆凳的横杆上,一腿撑在地板上。「要不是小彤说过沈妈妈一连四胎都在家中生产,我还真会以为妳不是沈家亲生的呢!」他开玩笑似的说道。
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伴随了她一辈子的相同疑问由他嘴里说出来时,竟让她莫名地感到受伤害。
「我们家其它的三个孩子都长得像我妈,也都继承到我爸的智商,全家人中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就是我了。」她强装不在意地耸耸肩,然后故作幽默地说:「不过至少我是家里唯一一个懂得操作吸尘器和洗衣机、又能煮一顿象样的晚餐,而不会把厨房烧掉的人。」
但是他没有笑。
「妳真的认为自己很平凡?」漆黑的眸子密切地打量着她。
她拿起鸡毛撢子清扫书架上下存在的灰尘,依旧没有看他。「这本来就是事实,任何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我家的人虽然都有点古怪,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芒,无论走到哪里,没有人能忽视他们的存在。反观我,就连在已经待了四年的公司里,都无法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老板甚至在上个月才叫对我的全名。」在她来得及思考之前,心中隐藏已久的真正想法脱口而出。
「千渝,不要再整理书架了。」罗汛走近她,拿走那根鸡毛撢子,轻柔地将她扳过来面对他。
低沈的嗓音中隐含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教她完全无法反抗。
「我没见过妳其它的家人。」他轻托起她的下颚,让她无法再躲避他的视线。「但我认为妳和小彤、妳母亲一样出色。不同的是,她们很清楚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也有足够的自信展现这一点,而妳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
修长有力的手指移到她的脑后,毫不费力地松开了那支大发夹,失去束缚的长发自由地落在她的肩头。她被那对星眸中异常的专注牢牢地吸引住,像是着了魔似的沈溺在深潭里,一时无法动弹。
「妳在别人眼中显得平凡,是因为妳认定自己平凡。」他轻柔而清晰地说着每一个字。「一切都取决于妳心中的想法。」
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要相信他了。
但多年来根深柢固的理智及时介入,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并连忙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神情有些仓皇不知所措。
罗汛文风不动地看着她将长发再度扎在脑后,心里明白她的顽固已破解了刚才两人之间的魔咒。
「我不像我的家人,也不想成为他们那样。」她的口气直冲。「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关你的事。」
她不是其它的沈家人,听来感性却不切实际的那一套对她起不了作用。更何况,那些话还是出自这个不务正业的男人口中。
罗汛有本事将死人都说成活的,这种舌粲莲花的男人比任何一个沈家人更不可靠!
「这么说有点伤人呀……」他淡淡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罗汛……」罪恶感立刻袭来,她懊悔地望着他的背影。「我不是有意把话说得那么重的。」
「没关系,妳说的对。」他耸耸肩,却没有回过头。「是我多管闲事。」
在她来得及多说之前,罗汛已经离去。
沈千渝在沙发上坐下,面对着空荡荡的套房,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在罗汛面前情绪失控?为什么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引出她恶劣的一面?
两分钟后,罗汛心情愉快地坐上自己的陈年吉普车。
「真是好骗啊……」他弯着嘴角发动了引擎,将车子流畅地倒出停车场。
他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作点功课。
首先,他得到附近的小说出租店租几本科幻小说。
然后,他会为今晚邀他晚餐的美丽女士准备一份特别的小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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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的手上沾了墨水,没洗手前别想吃饭!」
「沈千彦!去把脸上的妆和那副手套弄掉,这里不是大街上,不准把哑剧的那一套带上餐桌!」
「千彤,去叫爸来吃饭,别让他把书本带上桌,顺便把那吵死人的音乐关掉!」
「妈,妳快把墙上画的那头狮子用布盖起来,要不然把『梵谷』和『高更』赶到院子里去,否则牠们要攻击墙壁了!」
罗汛伸手按下门铃,唇畔泛着笑意。
看来屋子里热闹得很,他可以轻易地想象小古板在家中发号施令时,脸上那种颐指气使的表情。
几秒钟后,有人来开门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千渝不掩讶异,同时意识到自己最近似乎常常用到这个问题。
而且问题针对的对象都是同一个。
她对罗汛皱着眉头,白天的歉意早就被他的突然出现驱赶得一乾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