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阿树,你为什么讨厌友希?」久久不闻傅珑树开口,魏霓远想把他拉进话题里,「他休学过两年,是跟班上同学有点距离,可是人家从来没惹你,你干嘛讨厌他?」
「就跟看你不顺眼一样,没有特别的理由。」她们越走越近,已隐约可以听见老太婆的大嗓门,悠悠飘上六楼……
「妳真的要搬出来住?阿辰去了非洲,妳又搬走……」
「我已经毕业了,也找到工作,趁着这机会自立……我还是会常常回来看妳……」白裙女子话声极低。
听着她温婉的语调,傅珑树心底自动描绘出一张秀雅温柔的容颜。
她始终低垂着脸,他只看得见她发上的白色簪子,发簪末端的装饰品晃呀晃的,形状似曾相识。他扶着环绕在顶楼外的栏杆,微微探出身子,想看清那个白色物体究竟是什么。
「阿树,你再这样讲话,我会生气哦!我是很认真要跟你研究这个问题,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好好相处不是比较好吗?」魏霓远不甚专心地哼着,一面翻拣着袋内的衣服,没发现好友探头下望的姿势有点危险。「秀和,你也说点话嘛!」
「啊?」快乐地检视着两袋少女装的姬秀和,拿人手短,暂时倒戈向魏霓远,「这个……你说的也没错啦……」
「看吧,秀和也这样认为!阿树,是你运气好,碰到像我和友希这样宽宏大量的人,才能忍受你的怪脾气,以后要是碰到个性跟你一样又臭又硬的人,不就两败俱伤吗?所以说啊……」
始终看不清那个神秘的白色物体是什么,耳边还有人喋喋不休,让傅珑树不耐起来,正要缩回身子,却见白裙女子头一侧,簪上的饰品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她突地抬头了……
一张白净无瑕的芙蓉面,微微含笑,晚霞的光辉落入她澄如秋水的黑眸,缥缈闪烁,宛如深情的凝睇。
这温柔多情的容颜狠狠地震撼住他,一缕幽思悄然穿透心底……
★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就只有我们俩。
妳的病痛由我来受,让我疼妳,好吗?★
「找到……了。」黑亮的瞳仁收缩,再放大时已充满炽热的情绪,低语的嗓音不似少年,像个历尽沧桑的男子,毫不犹疑地跨越栏杆,向那张至死犹眷恋挚爱的容颜伸出手……
「喂,唠叨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在听啊?」自言自语许久的魏霓远终于察觉不对,抬头一瞧,赫然惊见好友半个身子已越出栏杆外。
「阿树!」伸手已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角,眼睁睁地看着他失速下坠,惊叫:「阿树!」
第二章
难得回宫,他沐浴过后,带着琴坐在亭子里,屏退左右,独自抚琴。过世的母后从小教他抚琴,偶尔心烦意乱,他会弹上几曲,静心涤虑。
片刻后,他听见人声,从林木间,他看见一群宫女簇拥着她,正要带她去父皇下令安排给她居住的宫殿。
隔得远了,他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约略是宫女们吱喳不休,半是敬畏、半是好奇地探询她是否真有救人的异能,她神态一如平时安然自得,有问必答。
他漫不经心地抚弄琴弦,发出几个不成曲调的柔和琴音,却见她忽然停步,微微侧头。
那是她倾听四周声音时特有的模样。回宫的路上,两人相处数日,他知道她耳力极佳,常人听不见的细微声响,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又拨动琴弦,见她凝神倾听,似乎亟欲一窥乐曲全貌,他索性长指轻移,弹出一曲宛转轻柔。
她唇边泛起淡笑,随口应着宫女们的询问,专注聆赏。
隔着重重林木,他抚琴,她昤听,琴韵叮哆,像一道寂静的河流,无声地流转彼此的心绪。
一曲已毕,他端坐不动,深沉的眸光始终不离她素雅的身形。
她也不动,侧耳半晌,未闻琴声再响,她唇边仍旧带着淡淡的笑,与宫女们一同离去。
眸光失去凭借,他微有惆怅,仍凝望着她伫立过的地方,带茧长指再度抚上琴弦,弹过一递又一遍。弹琴原为遣怀,但低柔琴声中,心绪乱了起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刺鼻的、再熟悉不过的药水味……医院的味道。
傅珑树疲惫地睁眼,身上多处疼痛,他立刻认出自己身在何处——熟悉的蓝色帘子、米白色天花板,是他最常「光顾」的医院急诊处,连床都是他最常躺的老位子。
他唇角扯开自嘲的笑,侧过头,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落入眼帘——是那个穿白色裤裙的女人。
她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正在看书。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相貌并不特别,可以说是平凡的,肤色却是近乎透明的漂亮白皙,浑然天成,并非化妆品的修饰;细软的黑色发丝盘在脑后,露出细致的颈项,显得秀雅婉约,浑身都是沉静的古典美。
而那根一直吸引他注意的簪子就插在如云发丝之间,象牙白的长簪滚着两道艳红色的线,一见到簪末悬着的饰物,他眉头蹙起,跟着颓然垂下。
「原来是八分音符啊……」
听见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梁意画从书中抬头,见床上少年已经睁眼,她微笑道:「你醒了?觉得如何?」
傅珑树没有回答,意识有些昏乱,眸光从簪末的八分音符移到她脸上,她平凡的脸含着关切的浅笑,单眼皮的眼角微微上扬,添了几分妩媚,像染上淡淡春意的山岚,沉静而不张狂。
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她,她也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他母亲就比她更漂亮;但那平凡的五官却比任何女子更能吸引他的注意,胸口涌起温热的情绪,逐渐充满他的身体,那前所未有的温热熨烫着他,心底的某处在蠢动。他凝视着她,无法移开视线。
少年深黝的眸光隐隐带着侵略性,看得梁意画心一跳,不由自主地垂眼,「你掉下楼了,我和高老师还有你的两位同学一起送你来医院的。你很幸运,正好被树木接住,医生说只有几个地方擦伤,应该没有大碍。」
她只是和婶婶说话说累了,抬头欣赏天边晚霞,根本没注意到顶楼有人,然后这位美少年便从天而降,险些在她面前上演一桩自杀案,想来仍心有余悸。
「你家人已经来了,他们正在外面和医生讨论你的状况。」她阖上书,站起身,「我去叫他们进来。」
「手……」
「什么?」梁意画闻声止步,以为他有什么地方痛了,俯身关切,不料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猛地一扯,她被拉得踉跄,倒在床上,俊秀得教她发晕的面孔近在咫尺。
「你……」她双颊不由自主地涌上红晕,努力说服自己,谁被如此漂亮的美少年盯着看,都会脸红心跳,她绝不是对这高中男孩有什么妄想啊。
但那双沉黑双瞳凝视着她,眼底两簇幽暗的火苗带着压抑的炽热,漫天盖地的铺展开来,几乎窒住了她的呼吸。
虽然他只是个孩子,这样的眼神,还是让她招架下住……
要命,她接下来的两个月要在云黎当音乐科的助理,怎能连一个学生都搞不定?
梁意画很快地爬起身,却挣下开他的掌握,她咬住下唇,力持镇定地微笑,「有事吗,傅同学?」
傅珑树微怔,眼底闪过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