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是两年多的二手屋,还相当新,扣除公共设施约有五十五坪。几个月前银行准备拍卖这间公寓时清理过,但是没雇用货车将大型废弃家具载走。倒是冰箱、电视、洗衣机等家电,听说早一步被女主人的妹妹搬走了。」
希凡走到客厅另一头的落地窗,打开窗子来透气。空气中有久无人居的灰尘味。
「白天来的话,光线明亮。今天之前没电,我来试试看冷气是不是还可以用。」他按开冷气,冷气发出低微的运转声。他把手放在冷气的出风口。「没坏,很凉。」
「太好了!冷气万岁!」丹枫欢呼。「台湾什么都好,就是夏天热得教人受不了,没冷气简直像活在地狱里。我好想念雪梨二十五度的夏天。」她走到阳台往下望,附近有个学校的操场。她走回客厅,关上落地窗,再去其它房间探险。
主卧房的家具一应俱全,可是双人床垫被人用刀划开好几道,里头的棉絮半露出来,显然是不能睡了。前任屋主夫妻住进来时,应该曾多次在那张床垫上恩爱过。当情已逝、爱已杳,女主人居然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发泄怒气,令人扼腕。
「这显然是女主人的杰作。」她说。「幸好当时男主人没有睡在这张床上。」
「她以自虐的方式报复,绝不足取,徒然使得亲痛仇快。」希凡进入主卧室内的浴室,打开水龙头。「有水了。」他按下抽水马桶。
「换一张床垫你就可以搬进来住了。住这种有悲剧历史的房子,你会不会觉得怪怪的?」丹枫满欣赏前屋主的装潢风格,简单高雅,品味不错。
「不会。妳会吗?」希凡看着她反问。
「刚开始可能会觉得有点怪吧!台湾不是满流行风水的吗?你买这间银拍屋前,有没有看过风水?」
「没有。我刚入行的前几年,看过几本讲风水的书,对风水略懂一点。后来听几个客户带来的风水师各说各话,我反倒不信了。反正房子只要采光好、通风佳,保持干净,住了就没病。不能把人的情绪问题,归咎于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无辜房子。」
丹枫微笑。「言之有理。」
她走进书房。书房的门是大片透明玻璃的滑轮门。「这个门的设计很别致,既可节省空间,又可以从里面看到客厅和饭厅,关上了门不会被外面的声音吵到,视觉效果却较宽敞。」丹枫说。
书房的窗帘与角落里小圆桌上的桌巾是同样的花色,看起来满舒服的。圆桌旁有两张椅子,如果桌上摆个小花瓶,几朵鲜花,和一壶茶,加上音乐的话,气氛应不亚于咖啡厅。
L型的大书桌是张两人份的书桌,因为书桌的左内侧和右外侧都摆了椅子,桌下也都有可放置键盘的滑动木板设计。
「看看这间书房,就知道这本来是个用心布置的家。当初搬进来时,他们一定很相爱,连在书房都要相对而坐。」丹枫感慨地说。「他们有孩子吗?」
「没有。听说女主人是个言情小说作家,她曾流产。流产后不久,她老公就被公司派到大陆去。她可能身体没有调养好,又长期寂寞,心理慢慢产生问题。一旦得知丈夫背叛她,累积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丹枫叹气。「书写爱情、贩卖浪漫给读者的人,却被爱情刺伤,对她而言一定更加难堪。他们的故事好沉重喔!但愿女主人没有对这间房子下诅咒。」
希凡轻笑。「妳恐怖片看太多了。妳又不是拐走她老公的狐狸精,怕什么?女主人如果有灵,她应该会诅咒住在这里的新主人,永远爱他的妻子,绝不变心。」
「你说得好,她要是像你这样会往好的方面想,努力挽救她的婚姻,也许会有happy ending。」
他们离开书房,走进客房。客房的床垫完好,还铺着枕头和床单。要不是有点脏,看起来彷佛是有人睡的房间
最后一间较小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家具。
「这一间两面都有窗,白天光线充足。妳知道我想用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丹枫凝视着他。他的表情有点复杂、有点神秘,眼神迷离,彷如进入另一个时空。
「我一直有个心愿,希望能在退休后完成。但是今天下午站在这里,我忽然想,说不定我很快就可以在这里完成我的梦想。」
「你的梦想?」丹枫不解地再看看空无一物的斗室。「是什么?」
他腼腆地说:「我想把这里当成画室。我有我爸爸的绘画细胞,以前在学校拿过几张绘画的奖状。自从我爸爸的手受伤后,我就不再热中绘画,但骨子里我还是喜欢画画。我也相信我能画。」
「你没想过要当画家吗?」
「没有。我爸爸无法再作画后,有一次看到我在画图,他忿怒地撕毁我的画,逼我承诺将来绝不当画家。他说台湾的画家没前途,不被尊重,没有保障,不知道作品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又能卖得什么价钱;没有年终奖金,也没有退休金。他要我长大后找份稳当的工作,多赚些钱,买大一点的房子,让妻小过得好一点。」他的目光又迷蒙了。
「现在你差不多都办到了。你可以把绘画当兴趣、当嗜好。我相信你爸爸在天之灵会感到安慰。」她柔声说。
希凡转动眼睛,看向丹枫。「是的,可惜我爸妈都走得太早……」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哽咽。
丹枫柔语抚慰他。「我相信他们已经在天上看到你的努力,他们会以你为荣。」
希凡激动得泛出泪光,他抿唇制止自己情绪失控,凝视着丹枫。这一刻,他觉得他的心和她靠得好近。她懂。他不必说太多,她已明白他的种种遗憾。他好想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但是她体贴地走出房间,让他恢复平静。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回到客厅,看到她在厨房里开流理台的橱门。
「里头全都是空的。」她说。「不过,有这座完整的流里台就够好的了,买个冰箱来摆这边。」她指向流里台旁的空位。「你的厨房就可以运作了。」
「那要看妳了,我只会烧开水。」他不再掩饰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
「我?」她嘲笑自己。「我比只会烧开水好不了多少。何况,我搬来的话,也只是个暂时借住的房客。」
突然停电,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丹枫尖叫一声。
「停电了。」希凡慢慢向她走去。
「你确定是停电吗?不是以前的女主人……」她的声音在颤抖。「啊──」她在他的手碰到她时惊叫。
「别怕,是我。」他得逞了,堂而皇之地搂抱她。「我确定是停电,可能这一区都停电,连外面也黑黑的,不然刚才看得到对面一个广告牌的霓虹灯光。」
「好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吐出来的气吹到他脖子,令他的心跳加快。
「妳知道停电的时候做什么最好吗?」他轻声问。
「不知道。」
在黑暗中他的唇寻找她的唇,顺利地马上找到。他的唇在她唇上摩擦,感觉她的呼吸变得浅促。
「你吃我豆腐。」她软声抗议。「你不知道正人君子应该不欺暗室吗?」
「这是命运的安排。」看她没有拒绝的意思,他放胆吻她。本来只是个试探性的吻,哪知欲罢不能,舌头一探进她口中便有了自主性,成了矫健的游龙,在她芳美甘甜的桃花源中寻幽访胜。直到感觉灯亮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