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找一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看着依绿下车,潘人浩一个人待在车上,发呆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回神。他熄火,抽起钥匙,迈步上楼。
走进屋里,客厅只留了盏壁灯,他猜想依绿正在自己房间里,也许该去看看她,想想,又打消了念头。
他打开自己的房门,里面大灯开着,冰荷正躺在他的床上看杂志。
他看了她一眼,并没开口说什么,转身脱下衬衫长裤,然后走进浴室准备洗澡。
夏冰荷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她气坏了!潘人浩进门后的所有动作完全是在漠视她,她火大,忍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走到浴室,发现他上锁,夏冰荷更气了,马上用脚踹门。
「我在洗澡,等我洗完。」里头传来潘人浩的声音。
夏冰荷咬牙走回床边,重重坐下。
竟然对她这么冷淡,她受够了,等一下一定要跟他摊牌,看他到底想怎样!
潘人浩这个澡洗了很久,温热水流沿着身体往下滑,渐渐地,他开始厘清所有思绪。
他谈过不少次恋爱,他总是相信,男女之间是一种化学作用,而这种化学作用通常是来自于几个因素,譬如说生物性,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喜欢美女,物竞天择嘛。
佛洛依德说人类的种种行为都是为了要繁衍后代。性感的女人总是容易让男人冲动,但他对依绿一点冲动的念头也没,虽然那晚感觉非常美好,但事后,他连幻想都觉得罪恶。
可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经过了那晚,他竟然对美女没兴趣了。
那晚过后,不论夏冰荷无论怎么明示暗示,也点燃不了他的热情。
他不是不行,当脑袋偶尔回想起与依绿缠绵的片段,她的柔软、她的羞涩……随便一个画面就马上让他有反应。
他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当他想起依绿,会开始觉得无法呼吸?
那种想念,在知道她是爱他的之后,瞬间沸腾起来,在他胸口涨得疼痛,那感觉太陌生了,让人好心慌。
几乎是压抑了,他的心鼓噪翻腾着,搞不懂那是兴奋还是喜悦;是悲伤还是困惑……
他闭上双眼,将水温调到最冷,从头淋到脚,身体冷静了,脑袋却无法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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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你是不是爱上别的女人了?」看潘人浩披条浴巾走出来,夏冰荷马上跳起来指着他问。
「你干么?」她反应激烈,潘人浩语气冷然。
「你说,是不是啊!」一向被众人捧在手心宠的夏冰荷无法忍受如此对待,潘人浩从来没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她,她气到用力推他。「你说啊!你说啊!」
「冰荷,你实在太不了解我的个性了。」他定定地看着夏冰荷,沉下脸。
此时她气红眼,只顾自己感受,他烦得要命,她也看不出来,为什么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在他心情不好时,待在他身旁安静地陪着,或是只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每个和他交往的女人,到最后都会因为不了解他而分手,她们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相信他,每段感情最后都无言收场,让他很失望。
只有依绿,只有她,不管他怎么对她,她总是像海绵般柔软,包容他的烦躁与悲伤。
「我不了解你,谁了解你?你根本就是一个怪人,从来不说自己的事,除了快乐的事,其余什么都不讲,要我怎么了解你?」夏冰荷咆哮。
她说的是事实,跟潘人浩在一起感觉很委屈,他总是捉摸不定,对她虽然温柔,可是偶尔沉默起来就像陌生人,她怀疑这个她爱上的、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根本就不想走入她的世界。
这叫她怎么能不气?!
「你说得对,我是怪人。」他沉吟,对于夏冰荷刻薄的攻击,他认真思考。
他太过坦白,夏冰荷吓一跳,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她突然有点后悔,其实除了这点,潘人浩还是个很棒的男人,对她也很好啊。
「没有啦,我不是说你怪。」冰荷解释了起来。「我是说你比较不容易让人接近,身为你的女友,对你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他愣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终于了解了自己。「我不是不想让你了解,而是我根本就不想被任何人了解。」
在二十岁时,全家人离他而去,他封闭了自己,经过这些年,他以为自己成熟了,对那种伤痛早就释怀,但事实上,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甚至是躺在他身旁的女人。
他需要的是一种互相信任的坚定感情,他需要一个家人,一个永远对他不离不弃的家人。
这个家人,他想也没想过,竟然就是傅依绿。
原来这世上也有一种恋爱,没有冲动,没有男女之间的化学作用,而是像树一样,随着岁月深深地在土里扎根,强风豪雨、任何考验,都只让这棵树更加茁壮。
潘人浩终于发觉了,在他心里,一直有一棵强壮的树木支撑着他,因为太习惯了,所以他没注意到它的重要性,可是现在意识到它的存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该死。
「了不了解不重要啦!你说,你到底是不是爱上别的女人?」夏冰荷受不了他的恍惚了。
「是,我是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爱了很久很久,在你还没出现之前,我就爱上她了。」
潘人浩诚实诉说,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表情是微笑的。
夏冰荷立刻伸手掴他一巴掌。「潘人浩,我恨死你了!我要跟你分手!」
脸颊热热辣辣,他却如释重负。
夏冰荷跑出他的房间后,他燃了一根菸,走到阳台,夏夜微风轻拂着,飘来幽幽的七里香气味。
他想起某个画面,依绿在楼下仰望着他,花瓣随风四处飞散,她那时的神情真美。
是的,他确实爱美女,可是他爱上了依绿,却并不是因为她的美丽。
潘人浩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蛋和肉丝,转开瓦斯,加点沙拉油在锅底,爆香葱、蒜、肉丝,打下蛋,撒点盐巴和味精,再丢面条下去煮。
端着两碗热呼呼的汤面,来到依绿房门口,他出声唤她。「依绿,快来开门。」
依绿正俯在床上哭得好惨,泪水疯狂地决了堤,原来失去活人浩的自己,是这么脆弱。
模糊中听到潘人浩的声音,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确定他真的在门口,她吓了一跳,赶紧擦掉泪水,深呼吸,把门打开——
「有事吗?」她用最平静的态度问着。
潘人浩笑了。「你想,我会端着两碗面敲你门,然后说没事吗?」
他想起好久之前,依绿也曾端着两碗面,在深夜敲他门,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他未曾忘掉那碗里的温暖,而今天,换他来温暖她了。
看到他熟悉的笑容,她蓦地又红了眼眶。
今晚大概是集合了二十八年来未流下的泪吧,以为他不想再理她了,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她下厨,依绿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接过他递来的面,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不敢抬头看他。
「好吃吗?」看她吃着他煮的面,潘人浩满足地笑。
依绿愣了一下,点点头。「很好吃。」
她感受着每一口面条在嘴里的滋味,那是一种幸福。
现在她觉得人浩爱不爱她都无所谓了,只要此时他可以坐在她身旁,两个人像从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