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都是妳爱吃的吗?」韦子孝的眼光在她的红唇上流连。
「是啊!你真像我哥,常偷渡违禁品给我解馋。」她想了一下说:「看来老男人也没什么不好嘛。」
「老男人?」
「我曾经下定决心不要爱上比我老的男人。」她对他眨眨眼,觉得以前的自己有点无聊。
「妳是说妳晚节不保爱上了我这个老男人?」
「你休想我说那个字,除非你先说。」她得意极了,谁也别想唬弄聪明的祁北。
「好吧,谁叫我欠妳。听好了,」他正视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的说:「韦子孝爱祁北。」
祁北嘴里的洋芋片和养乐多顿时变得淡而无味,飘飘然的她将头靠在韦子孝的肩膀上,心胸胀满幸福的情绪。
「韦子孝有多爱祁北?」但她故意刁难,谁教他让她等了那么久。
「爱到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拖累她,爱到每天在校门口偷看她而不敢让她发现……」
「你每天在校门口看我?」她离开他的肩膀,不敢相信她就这样错过他。「你真是个大笨蛋!」
「我的确是。」他叹气。
「你不仅偷看我,还跟踪我,所以你知道我每星期一三五要到温馨之家?」
「没错。祁北,我正想问妳为什么不家教要去那里。」
「家教占据了我太多时间,我决定放弃;我爸妈年事已高,尤其我爸身体又不好,我想要多陪陪他们:另外我想要把自己拥有的分送给需要的人,因为我比他们幸运多了。」
「祁北……」他深受感动,不觉词穷。
「我希望缺了父母没有家庭的他们仍能感受到爱与关怀,日后当他们跌倒的时候才会有足够的勇气爬起来,就像……就像你一样。」
祁北诚挚地望着他,他将她压向他的胸膛紧紧地拥着她,她闭上眼感受他的强烈心跳、他的澎湃激昂……半晌,他说:
「其实我爬起来的勇气是来自于一位像妳一样的爱心人士,只是他用的方式和妳不一样。」
「那是谁?他又用什么方式呢?」祁北不禁好奇。
「记不记得我曾跟妳说过,我生命中有一个贵人?」
「嗯,好象有,你还说我说话的语气跟他很像。」她回忆着。
「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当我低潮失意、在不归路上进退两难、以及惶惑迷惘的时候,他总是适时捎来他的金玉良言,或鼓励或指示,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发人深醒而有当头棒喝之效。」
「哇,好神喔!子孝,你还保留他的金玉良言吗?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当然!我保留着每封信,不时拿出来自我提醒。」他进房间去,出来的时候捧着一个铁盒子。
他坐在她旁边,打开它。里头清一色的标准信封整齐排放着,愈底部的颜色愈泛黄,那表示年代比较久远。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抽出里头的纸张,苍劲的隶书立现。
用毛笔写的金玉言良?另类喔,由此可知这位爱心人士的年纪恐怕老大不小了。
「这是昨天寄到的,它让我鼓起勇气去找妳。」他将它递给她。
「哦?我还以为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哩!」她狐疑地接过一看。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就这样打动了你?」她觉得这人的隶书写得不错,有祁爸的水准。
「妳的故事让我明白妳的心意,但我却一直困在一厢情愿的迷思中,以为牺牲自己才能成全妳的幸福。这个月来,他不断的开导我,再加上今天祁爸打电话来,聊起了妳那『美丽的错误』……」
「哼!如果不是他们,你根本不会来找我。」她瘪瘪嘴哀怨道。
「祁北,对不起!我对感情的事很陌生,也对自己很没信心。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思考我究竟在怕什么,直到昨天我才终于明白,我原来最怕失去妳。」
「子孝!」她想她懂,一个从来不识爱为何物的人怎能确定自己给不给得起爱?
「妳看,这些是他这个月寄来的。我实在搞不懂他怎能如此清楚我的状况。」
祁北一封一封看过,并念出上头的字句。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这句话应该是鼓励他向前看莫回顾,未来可期。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是岳飞在「满江红」里慨叹功名委于尘土之痛语,她猜想此时是用来提醒他把握时光、机会稍纵即逝。虽有些穿凿附会,但看得出那人的用心良苦。
喜欢一个人靠际遇,爱一个人靠努力!
奇怪,这句子跟三嫂告诉她的一模一样,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竟然也懂得现代的情爱。而这笔迹愈看愈眼熟,那一按一捺一勾一勒,就像出自祁爸的手笔。
「这封是在我萌生退帮之意、但又裹足不前的时候寄来的。」韦子孝末察觉她的异状,又递来一封。
满怀疑惑,她展读。
给人生一把梯子--拾级而上。
啊!叛逆时期的她,也曾读过这个句子,也因此对人生豁然开朗。而写这个句子给她的人就是……
「祁北,妳怎么了?」韦子孝摇晃着发愣的她。
这一摇晃,脑中凌乱的碎片瞬间自动归位,只差一角便得全貌。
祁北把那些信逐封读过,接着她断然拉起韦子孝,直直冲向门口,边嚷着:
「走,我们找我爸去!」
书后补述
后记之一:祁北
祁北!
祁家唯一的女孩。
由于撒娇的功力高强,鬼灵精怪又长得玲珑可爱,自然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这样的她,难免偶尔恃宠而骄,却都能适可而止。聪明的她自然懂得,计量分寸比抄朱子家训一百遍轻松多了。
而聪明的她,也早早发觉了自己与三个哥哥的大不相同--他们的高大、她的娇小;他们的粗犷、她的细致;他们的精于算术、她的拙于数字……
她问祁爸,他回答说男女有别;而祁妈被问急了,干脆说她是石洞里蹦出来的,或用桃太郎的故事来搪塞她。
桃太郎,一个不知来处、顺流而下的小孩。她怀疑她真的是,但她就是得不到答案。
国三那年,高中联考报名要户口簿,她不经意地发现她足在快满三岁的时候才迁入。
一上高中,她瞒着家里,一个人跑到医院去验血型,结果她是B型,而不是大哥告诉她的O型。全家统统是O型,唯独她不是。然而,都是O型的父母生得出B型的小孩吗?
答案揭晓了,她果真是个来路不明的桃太郎。
答案的背后又有更多的答案待解,她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要她。但她不敢深究,她怕不能承受身世的真相,她更怕继续追究下去,她将无法见容于祁家。
备受煎熬的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变得古怪、言行乖戾、功课一落千丈。她不和他们讲话,只把心事写在日记里。他们为她开了好几次家庭会议,也试着讨好安抚她,他们爱她关心她,但她就是没法子撇开自己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念头、无法面对不是祁家人的事实。
祁爸开始与这个不说话的女儿笔谈,他用简单的人生格言来开导她,像是「给人生一把梯子──拾级而上」。虽然她心有所感,行为上却依旧不为所动,她是在抗议老天爷对她不公平。
直到祁爸在她不眠的深夜来到她的房间,讲了个故事给她听,她才终于明了自己有多么愚蠢。世界上有许多孤儿,而她比他们幸运得多;身处逆境的孤儿尚且懂得力争上游,安逸的她凭什么自暴自弃、自怨自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