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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祁北接到杨皓的电话。他的来电已逐渐减少,从每天一通到两二天一通。不怪他,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是她一直拒绝他。
「祁北,妳的家教结束了,晚上可以和我去看场电影了吧?」
「恐怕不行耶,我爸生病刚出院,我下班得回去陪他。」
「上班、家教、拜访客户、老爸生病……祁北,我看妳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亏我为了妳放弃去垦丁!」
他生气,她可以理解,但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杨皓,对不起,我真的是分身乏术。」
「算了,等妳有空的时候再说吧。拜!」
她对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发着愣,李清照的词不觉浮上心头: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
甚霎儿睛,霎儿雨,霎儿风。
她和杨皓,就像传说中的牛郎织女一般,相见不易。杨皓带给她的心情,就像气候的阴晴变化,由喜而悲而风起云飞,煞是教人烦闷难耐,幽怨不尽。
她原是心仪于他,因此他的青睐着实令她惊喜;可悲的是她碍于承诺不敢大胆响应,只能等,也祈望他耐得住。暑假已过了一半,她还得再等上一个月,这般浑沌的情况怎不令她心烦?
可是如果他真的对她有心,为何知道祁爸生病了却没打算要去探望,也从没想过心情不好的她需要安慰?
人家韦子孝每天在她家进进出出,俨然祁家的一份子,分担了她沉重的心理与体力负担,她对他已不是感激二字可以概括。少了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人人到,韦子孝正绕过她的桌前,一副面无表情、不想和她哈啦的样子。最近他都是这德性。她叫住他:
「韦经理,伟成的许副理找你,请你回电。」
「知道了。」她注意到他眼里的红丝,昨晚没睡好吧?
「还有,我看这几天你不用去我家了。」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她。
「我爸都有按时吃药回诊,而且你需要休息。」
「胡扯,去妳家需要多少力气?」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脾气也不太好,她着实不喜欢他的扑克脸。
「别说了。」
他用力甩上门,胸口冒着气,他觉得自己快爆发了。
他喜欢祁爸,他喜欢家的感觉,他喜欢那个数学奇差的跟屁虫……
但企图利用他的感情来左右他的人生?门儿都没有!
他不理会阿茂的多次游说,并拒绝了龙叔承诺的一笔大得令人咋舌的数目。
于是不甘心的龙叔放话要掀他的底,让祁家、四海、往来的客户看清楚道貌岸然的韦子孝骨子里其实是匹大恶狼。
眼看着辛苦建立的成就就要毁于一旦、他即将再度一无所有,他慌了。
然而,一无所有总好过走回头路,大不了再让一切归零重新开始,就像当年一样。
也许嫌格局不够大,龙叔并没有真的采取行动,反而在三天前祭出更狠的一招。
「子孝,你--该不会忘了你的『那个家』吧?」
「龙叔,你不可以……」
「你考虑清楚,想通了来找我,不过我一向没什么耐性,你是知道的。」
阿茂曾善意警告他,龙叔会找到他的罩门。
他果然办到了,他找到他的罩门,并打算施以重击。
他的罩门--那个家,也就是他没有断然策马远走他方的原因。如果说这世上有任何足以羁绊他的东西,那便是它了。
妥协,意味着他必须重出江湖、重返炼狱,永世不得超生。但眼睁睁看着家门被毁,弟妹们无家可归,他又办不到。老天!他该如何是好?
他收敛心神处理了些公务,一看时间已经超过五点半。他想去看看祁爸,只怕机会不多了。
走出办公室,发现祁北还在,正苦着脸和数字奋斗。
他笑了,他喜欢她谈论写作时的神采,也喜欢她提到数学时的咬牙切齿。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那张哭泣的丑脸竟不时出现在他脑海,他不止一次幻想自己伸手拭去她的泪痕后,将她拥入怀中……
想太多了,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况且炼狱不宜结伴同行。
「下班了,我想去看祁爸,顺便送妳回去。」
「好啊!」她如释重负的丢下笔,差点没下跪感谢他的解救。
他们一起离开公司,并肩走到停车的地方。半路上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几秒钟后突然紧张的大喝:
「阿茂!你没骗我?他真的打算放火……」
没等通话结束,他便关掉手机,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丢给她一句话:「妳自己回去,我有要紧的事要办。」
「喂,韦经理?」望着他加速离去的背影,她错愕了一下。
事有蹊跷,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刚刚在电话里说的可是「放火」二字?不行,她得跟去看看,搞不好可以帮上一点忙。他是祁家的救星耶,他有难,她不能坐视。
她朝他离去的方向跑过去,差点撞上一部疾驶而过的机车。机车上的骑士居然就是韦子孝,连安全帽都没戴!火烧屁股也不能这样啊。
她当机立断的跳到路边,手一挥--
「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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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进不了狭窄的巷弄,祁北只得下车。
只顾着跟紧骑着伟士牌重型机车的他,根本没注意自己被载到了什么地方。下了车,却不见韦子孝的人影,她明明看到他的机车驶进这里的啊!
放眼望去都是些旧式的公寓房子,一个人、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跟丢了!
在迷宫似的巷子里绕来绕去,绕得她头昏眼花。她企图找寻通往大马路的出口,但不是碰到死巷就是此路不通。门牌号码上写着「青圆路二段一百五十一巷」,妈呀,听都没听过这个路名。
完了,她不只把韦子孝给跟丢,还让自己迷了路。她沮丧得差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对了,按门铃问人啊,她真是笨,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没想到。
问题是她要问哪一家呢?
有个门边摆着个盆栽,嗯,就这家好了,懂得植花莳草恰情养性的,肯定是户好人家。
就在她伸手打算按门铃的当儿,眼角瞥见了转角的地上倒着一部机车,她走近一看,车牌号码与韦子孝的相同。哈!好小子,总算被我给找到了吧!
咦?引擎没熄火,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怎么搞的?他不像是粗心的人啊。
她把机车扶正停好,准备熄火。她对机车可不陌生,她有机车驾照,还曾向住校的男生借机车赶家教。当然这些都是瞒着祁爸进行的,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被罚抄朱子家训一百遍的。她实在想不通骑机车有什么不对,为什么她哥可以她就不行!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争执吆喝,祁北中断转动钥匙的动作,四处张望。会是他吗?太模糊了分辨不出来。去看看吧,可是在哪里咧?这里根本是条死巷。不对啊,如果是死巷,怎么可能有声音传出来。
嗯,就循声音的来源去找吧。
果不其然,机车的后方本是条一百多公分宽的小径,只是被棵大树挡住,没走近细看是不会发现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她二话不说拨开垂下的枝叶钻过去。
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出口。眼前是片空地,空地的另一边是一栋有着高围墙的老旧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