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木料我们大多由泰国进口,虽然没自家的林场,不过因为我们的存货充足,可以提供贵公司绝对优惠的价格,价格我拟在草约上了……」
她的声音柔和舒缓,对耳朵来说是极大的享受,他相信所有跟她谈过生意的人,都会这么想;然而,他不是。
他的脑子想的是她从前不这么说话的,不这么温柔,这么专业、这么有条理!他真觉得自己要抓狂了,这改变极大的白瑞绮,让他抓狂!
「妳什么时候决定不再流浪了?」他问,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放下手里的红木样板,拿了另一块香杉,嗅了嗅味道,也是上好品质。
「呃……」这个像是天外飞来的问题,教她愣了许久。
「在离开台北之后吗?」他继续走走看看,一片一片检视他需要的木料样板,样板的品质让他很满意,但白瑞绮这个人,就让他很不满了。
「……对。我爸爸年纪大了,希望我能回来帮他。」
沉默片刻,他忽然冒出这么句话--
「我喝了几年的马鞭草,爱情没回来过。所以我劝妳死心,妳那些吉普赛人的花草疗法,根本蠢到了极点。」
「什么?」她又愣住。
他最后拿了块檀木样板,轻敲在掌心里,檀木的香气在空气里撞击,撞进他的鼻息、撞进他的思绪里,他不晓得自己还能按捺多久……
「我看得差不多了,你们的木料品质还不错。合约,我们晚上谈。你们这里离台中车程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跟妳约晚上七点整,在丽致酒店的西餐厅,我会订位。」他率先走出仓库,步入花园,往大门方向移动。
「可是,单约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
「白瑞绮,妳很厉害,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在见我之前,妳有时间给自己心理建设,但是我没有,我无法像妳这么厉害。我完全不知道,今天要见面的人是妳。
妳应该感谢我,能够心平静气看完那些样板,没有把妳抓起来毒打一顿。
我需要时间,如果妳能体谅,我会谢谢妳;如果妳不能体谅,我也无能为力。现在要谈合约,我只能给妳一句话--办不到!现在我没办法继续跟妳和平共处,多相处一分钟都不行。
晚上七点,丽致酒店见,妳只要晚到一分钟,我就走人。这笔生意,谈不谈得成,我都无所谓。一
他掉头就走,离开的步伐跨得好大,白瑞绮只能在后头望着,他指责似的语气,让她提不起勇气追他,只能任由他离开。
林旭怀激活车子,上个月中他才买下这辆新车,柠檬黄的新款金龟车,彷佛有香草气息的颜色,是他买下车子的原因。
他记得买车那天,台北下了场雨,车商在百货公司骑楼下展示,那颜色在阴雨的天空下,闪着不搭调的亮。
他原本只是开车经过,停了一个红灯,眼角扫到车子,想也没多想就找了停车位,下车买下这款柠檬黄的车子。
车子一眼给他的感觉,像夏日午后的原野香气,有……白瑞绮的味道,所以,他冲动地买了车子。
他的车库里已经有两辆车子了,一辆休旅车、一辆积架,够他用了。他自认不是个奢华浪费的人,买下这款车,算是违背了他不奢华的原则。
车子激活后,林旭怀在车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煞车,踩下油门,加了速离开那幢屋子。
他想起,五年前买下现在居住的屋子,也是为了白瑞绮!
那天他出了西雅图咖啡馆,她上前攀谈,跟他讨工作……
他一直没能忘记,那个初遇她的上午,她说的新鲜用词。
初遇她之后的下午,台北也下了一场大雨,他正巧站进某建商的样品屋骑楼下躲雨,一个房屋销售员拿了张广告单给他,他看了看,想起上午遇见她时,她说没住的地方……
他接着走进样品屋,半个小时后他买下一栋三层楼、可停放三辆车的车库别墅。一天之内,他从一个「无壳蜗牛」晋升为「屋主」。
他甚至为了白瑞绮,搬出住了十多年的何家,虽然他从不认为那是他家。
他--林旭怀,只是何家不得不接受的意外。
他,只是何仲亮一夜酒醉,胡涂犯下的错。
是他的母亲让自以为是的爱慕冲昏了头,以为一夜欢爱能让何仲亮注意到她的存在,进而爱上她!
是他母亲把一切想得太过美好,何仲亮自始至终,只爱他的元配。
一夜胡涂制造了他,何仲亮唯一能做的是,把他接回何家,抚养成人。
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尽管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来自何仲亮,但他总认为自己跟母亲是那个幸福家庭的破坏者。
总之,现在回想起来,为了白瑞绮,他确实做了不少冲动事,也似乎都在下雨的日子。
三年前白瑞绮离开那天上午,台北也下了场雨,一清早雨珠就在阳台棚架上喧闹不休,扰醒他的睡梦……
有时,他会想不太起来那天下午白瑞绮离开的事,但只要花个两三分钟,静下心回想,他就会想起白瑞绮放在手提袋里的水晶球;他会想起,白瑞绮多么执意要离开,以及他不得不放手的决定……
他从来就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对感情,他害怕一厢情愿的……盲目,怕自己像当年被自以为是的爱慕冲昏头的母亲。
而今,白瑞绮又出现了,他感觉得到狂涛般卷起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真怕这一回,自己会找不到出口……逃生。
礼物
一月二日那天,他包下一间知名的西餐厅。
「白瑞绮,我们认识满一周年了,交换一下礼物吧?」他晃着绕在手指上的黑珍珠坠炼。
「老板,我不知道你要特别过这个日子,我没有准备礼物。」
「没关系,我允许妳拿妳的水晶球跟我交换这条项链。」
「可是水晶球是我外曾祖母传下来的,我……」
「我会替妳好好保管,哪天妳真想离开了,我答应还给妳就是了。我们没分开之前,我暂时就是那颗水晶球的主人,这样可以吧?!妳那么穷困,银行存款数字没超过五位,我不要妳花钱买什么东西跟我交换。」
「若是我们分开,你真的会把水晶球还我?」
「……会。白瑞绮,如果哪天,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哪t天妳想离开我,却开不了口,妳只要带走水晶球,我就知道妳的意思了。我不会拦阻妳,妳听懂了吗?」林旭怀的语气严肃得没有丝毫玩笑意味。
「懂了。那如果是老板想要我离开呢?」
「我会坦白告诉妳。这种事,男人很果决的。」
「喔。」
「刚刚的话,妳要记牢。」
「以后我去旅行可以带水晶球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是它的主人,它不可以离开主人身边。妳只要记住,拿了它就代表妳决定离开我。」
「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在替妳着想,怕妳不好意思说妳想走。」
「老板,除非你不要我……」
「反正妳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这项链妳到底要不要?」
「要!」
「那妳就赶快同意拿水晶球来换。」
「我同意。」
「白瑞绮,我有没有告诉过妳,妳真的很漂亮?」他一只手托着下颚,笑得很迷人,另一手将珍珠坠炼递至她面前。
「……没有。」她似是羞怯,接过项链。
「那我现在告诉妳,妳真的很漂亮。顷炼自己会戴吗?还是要我帮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