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佟大哥。」舒芹一手掩著呵欠,向佟星年颔首後,注意到桌上的雏菊,「今天是雏菊?温室里的花还真多,你每天拿上来的都不一样。」
「璟,你每天摘花?」佟星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青莲最近摘的花很多,却把大部分都丢掉不用,我就捡起来摆著了。」顿了顿,南宫璟又说:「有些人认为餐桌上放花,有助於食欲。」
「对某些人而言,餐桌上放著『植物的某种器官』,却是反胃到了极点,难得他这么迁就我。」明白他口中的「有些人」是在说自己,舒芹也不客气地对号入座,发现南宫璟在做早餐,连忙走到他身边。「喂,不是说好今天我弄早餐吗?」
「你要上班,会来不及。」
「哪会来不及?我算过时间,提早起床了啊!」见他仍杵著不肯让出大厨的位子,她摸摸鼻子,「好吧,我承认我厨艺很烂,前天不该坚持跟你学做煎饼,结果把锅子烧焦,但今天只是煎吐司,我再怎么笨手笨脚,吐司翻面这种小事也不可能搞砸吧?」
「你想帮忙,」南宫璟手中的锅铲向自制的花瓣酱一指,「就去涂酱吧。」
见他不肯让位,舒芹只得作罢,回头向佟星年抱怨,「他一直都这么严格,不肯给人家第二次机会吗?」
佟星年微笑,「璟从小就很独立,他认为自己能做好的事,就不让别人插手。」
「换句话说就是顽固又爱逞强。」她开始涂酱,瞄了南宫璟的右手一眼,嘀咕道:「哪天你连左手都受伤了,八成还会训练自己用脚拿锅铲,就是不肯让我帮忙。」
「这有什么不好?」她的说法让南宫璟觉得自己像只章鱼。
「男人有担当当然很好,不过有时身段也要放软一点,让女人有表现的机会。不是只有男人想要有被需要的虚荣感,女人偶尔也想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嘛!」
南宫璟淡淡扬眉,似笑非笑地:「你想听我求你?」
「当然想啊!」她嘿嘿笑著,「尤其是听你这种脸上写著『自立自强』的人开口求人,虚荣心会加倍呢。」涂完酱,顺手把汤匙放进口中舔了舔,五官顿时皱成一团,「这是什么?!酸死了!」
「这是用数种植物的叶子熬成的,完全没加糖,我打算做来和其他太甜的果酱一起用,单吃会很酸。」她的表情太滑稽,他忍不住笑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她把每片吐司都涂上了!「我讨厌吃酸的啦!」
「你没问,我以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到有双视线讶异地注视著自己,他才想到还有好友在,回头问道:「星年,你也一起吃早餐吧。」
佟星年摇头,「我还要出门,弄你们吃的就好。」璟……会和人说笑呢。
以往的璟沉稳寡言,就像一湖静水,即使是上人过世的重大打击,他也只是比以往更沉默,不曾和任何人谈起内心的感受。
长期的潜心修行,使他的情绪也转为深沉,不轻易显露,因此,此刻他与舒芹相处的情形,使佟星年相当诧异。几乎不曾见璟如此自然地与人谈笑,就像一般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而非身负罕有异能,自幼就被上人交付解救苍生的重任、谆谆教诲而成长的术师。
当他和舒芹说话时,那双永远澄澈平静的眼会泛起细微的涟漪,舒芹的每句话语、每个眼神,仿佛都在那潭静水中投入一颗颗石子,而一个个涟漪之间,浮漾的全是这个开朗爱笑的女孩身影……璟自己应该没注意到吧?
佟星年唇边笑意加深,调侃道:「你和舒小姐看起来就像家庭煮夫与职业妇女的组合。」
舒芹噗哧一笑,「别叫我舒小姐,叫芹儿就好啦。」还以为只有她这样想呢!
见南宫璟微怔,她笑道:「你生气啦?只是开玩笑嘛。」
「我没生气。」他们……看起来像夫妻吗?明知是玩笑话,仍在心底撩起奇妙的骚动,悄眼看著她粲然笑颜。
「璟都没叫你芹儿了,我可不敢。」佟星年别有含义地微笑,在舒芹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璟的个性比较内向,如果我和你聊得太热,他会刻意回避,让我们相处。」
「哦?」难得见南宫璟尴尬,显然被佟星年说中了,腼覥的模样像个孩子般可爱。舒芹笑道:「别害羞嘛!插不上话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回避?」
「我本来就不多话,又经常一个人独处,自然更沉默了,如果我在会造成冷场,不如走开比较好,并不是害羞。」竟然掀他的底?南宫璟瞪了好友一眼。
「你以前常是一个人,不代表以後也是一个人啊。」佟星年泰然接受他不满的眼神,「上人没让你出家,你还不懂他的用心吗?」
舒芹插口:「什么用心?」
「上人属於佛教的系统,璟虽然是他的弟子,上人却没有要他出家。也就是说,只要璟愿意,可以像一般人一样组成家庭,结婚、娶妻生子。」
组成家庭?娶妻生子?像一般人一样?
舒芹一时意会不过来,愣愣看著一身白袍的南宫璟。那身圣洁不可侵犯的颜色,很难想像会有个顶著妻子头衔的女人站在他身畔,更别提几个孩子绕著他跑来跑去,那白袍如果印上了小孩的脚丫印子,不是很滑稽吗?说不定小孩还会踩到他的头发而跌倒呢!
她忍不住又嗤地笑了,「我觉得——」
「我没那个打算。」南宫璟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舒芹的笑顿时凝在脸上,怔怔看著他毫无犹豫的坚定神情。
「为什么?」佟星年诧异,「即使成家,也不会妨碍你的工作,不是吗?」璟长期依循著上人安排的路,孑然一身地生活,那双太过平静的眼,仿佛有著了悟世事的超然,几乎像个圣人,却不像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这样的璟,让他觉得悲哀,至少在……有生之年,他希望璟能有几天真正快乐的日子啊。
「我希望能专心把我的能力用来帮助有需要的人,如果有了家人,我一定会为他们分心。」无视於舒芹怔愣的神情,南宫璟以坚定的口吻道:「我一直是这样过日子,以後也打算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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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旁人说出那样的话,舒芹不会当真,因为那些崇高的话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那样说通常只是开玩笑。
可说那些话的是南宫璟,那个像水一样清冷平淡的男人,以那无欲无求的态度说出口的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说法让舒芹很不舒服。为家人分心有什么不好?需要他帮助的人是人,他的家人就不是人了吗?也许因为他现在没有家庭,无法体会那样的情况,可也没必要这么排斥吧?
何况,若身边没有亲近的人,没有想要去爱、去关心的对象,又怎能去爱那些与自己有更多隔阂的陌生人,甚至帮助他们?
而她心头最大的疙瘩,是他决绝的态度。当佟星年说他可以结婚成家时,她还来不及分辨心头异样的感受,就听他亲口说出——「我一直是这样过日子,以俊也打算就这样一直过下去。」那般坚决地表明拒绝世俗的羁绊,像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浇熄了她的感受,变成一颗沉重的石头,压上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