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听你胡说,牠是我……我的至亲……不可以,不可以……」她哽咽了,雨水及河水汹涌地包围住她和她的马。
「没办法了,其它啥事儿我都依妳,就这件不行。」
柳蟠龙跳脱马背,纵身跃向河谷之中,长臂一勾,旋即将凤爱搂进了怀里。
「放……放开我,让我留下来陪我的马,我要跟牠在一起,我们要一块……」
他态度强硬,力量坚定,臂弯之间根本不给她松脱的机会。
当两人再度跃回赤马背上,柳蟠龙立刻加速奔离,不忍凤爱多瞥一眼爱马惨遭灭顶的场景--
「让我下去,你放开我,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不让我跟栗儿喜在一起--」
「一起同归于尽吗?我的傻姑娘。」他喊道。
凤爱哑口无言,怔住了。
「妳不是最孝顺妳舅父的吗?好,今天妳若真跟着马一块儿被河水和落石给冲走了,妳要留下妳舅父一个人替妳送终是不?」
「你……」怎么知道她最在乎的人和事?
「我?我什么?」柳蟠龙眉宇深锁,用力叹口气,「我被妳这株多刺的玫瑰给折腾惨啦!」
凤爱仰起脸,疑惑地瞅着他。「玫瑰?」
「可不是吗?打从我第一眼见到妳,我就在想,妳那股子傲气中带着娇媚的神色,简直和我家院子里种的那株玫瑰像透了呢!」
「这……是你听谁瞎编。然后再强背下来的是不是?」
「妳不信我院子里种了玫瑰?」柳蟠龙又把人家问话的重点给听错了,回得牛头不对马嘴勉嚷:「那好,下回请妳上咱们蟠龙第一号赏玫瑰就是了嘛!」
凤爱敛着表情,从扬高的羽睫之间望住他的脸。
他头低低的,身子往前微躬,用自个儿健硕的身躯想为她挡雨。
大雨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雨水淋湿他的胡髯,雨珠沿着两腮、沿着唇角,一滴又一滴沁至她的额际、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唇瓣上……
凤爱眨眨眼,眨掉了雨珠,却还是没能眨掉他的脸。
「你喜欢玫瑰?」她直接问。
养花人都知,若被玫瑰花的利刺所伤,欲拔刺者则必须一鼓作气,绝不能心软或手软。
与其被刺伤,她宁愿他连碰都不要碰她。
「呃?妳问我……」被这么一问,柳蟠龙转眸看着她,一瞬间竟红了脸,「是……是啊,我……我很喜欢我院子里种的那玫瑰,而且我也……也很喜欢……」他目不转睛,只盯住凤爱。
「喜欢我?」
他的心「怦怦」狂跳,连眼皮也在跳。
哇!厉害,厉害,厉害!没想到载泓才教他一招就见效了。他记得师弟当时说过什么来着?
他好象说,这叫「声东击西」是不是?
哎呀,叫什么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凤爱居然懂他的心意了!
「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伤人,可事到如今,我又不得不跟你讲个明白。」她开口。
「伤人……不会、不会,有啥话妳尽管开口。妳是在气我刚才没拿礼物送妳对不对?一句话。只要是妳喜欢的,上山下海我也会想办法去把它弄到妳面前来!」
凤爱垂下眼不看他,决心如他所愿做一株浑身是刺的玫瑰。
「柳蟠龙,你听好了,我不要你任何东西,你根本没资格喜欢我。」
蓦然间,像被雷打到了脑袋似的,他变得恍惚,变得懵懂了。
「凤姑娘……」是不是他哪里说错了?还是意思表达得不够清楚?
「还不明白是不?」凤爱脸色苍白,双拳紧握,强迫自己要更寡情、更冷峻,「那我就再说得清楚一点好了,我凤爱这辈子非绝世才子不嫁。」
「财子?我赚了很多钱的,蟠龙第一号已经发财了呀!」
「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出去不笑掉人家的大牙才怪!」她故意讽刺道,挣脱束缚,奋力跳下赤马,「你连我爱的才子是啥名堂都搞不懂,哪够资格配得上我?回去照照镜子吧,本姑娘怎可能会中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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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
礼亲王府上那道以纯钢炼成的朱红大门被人敲得震天响。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赶紧开门!」柳蟠龙咆哮着,双拳拚命地搥打。
他喝了些酒,虽不太醉,但一双眼却出奇的红。
「妈的!谁都和老子作对,连你这门也瞧我好欺负是呗?」
朱门内仍无动静,他急了,将门愈敲愈响,连周围的高墙都开始震动……
「载泓!你……你快救我,快来啊!」
又过了须臾。
那道厚重的大门「咿呀」一声,终于开了。
「七晚八晚,你一个劲儿地猛敲,当我这儿是衙门在喊冤哪!」门里是泓贝勒那张睡眼惺忪的俊脸。
柳蟠龙浑身酒气,一见师弟现身,冲上前一把抓住载泓的胳膊。
「救我,你一定得救我,只有……只有你救得了我啊!」
被这么用力一抓,载泓眼里的睡虫早跑了一大半,他定睛望去,只瞧见柳蟠龙那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衣裤是湿的、头发是湿的、满腮的胡髭也湿了。
怎么回事?难道替他出的点子没效吗?怎么搞成这模样?
「哎哟我的妈喂!师兄,你是去淋雨还是去淋酒啊?」
「救我……」翻来覆去,柳蟠龙嘴里喃喃念的就是这么一句。
「救救救,都湿成这德行了,能不替你张罗吗?」载泓将柳蟠龙拉进大红朱门内,「走,快跟我进屋去,把这身衣服给换下来,再替师兄熬碗姜汤去去寒……」
有了师弟的应允,柳蟠龙才终于松了口气,身躯一软,虚弱地跌坐在地。
「师兄?」
柳蟠龙扬起手,兀自搥起自个儿的心窝。
「我不冷,一点也不冷,这身子正烧得慌呢!你摸,我浑身都是火。」他抓起载泓的手,将它搁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看你是发烧到头昏啦!」载泓察觉出不对劲,柳蟠龙几时这么「多愁善感」过?
「这怎么成?不能再拖下去了,得赶紧去找大夫才行。」
但柳蟠龙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师弟,你……算是名才子吧?」他哑声问。
被凤爱拒绝后,他冲回客栈里去喝了个痛快,灌酒之际,也顺便抓了邻桌的书生问清楚「才子」的意思。
明白之后,他遂闷不吭声,埋头又喝了好几壶老酒。
载泓皱皱眉,这什么问题?「我不算才子那谁还配叫才子吗?」
「那么,是不是绝世的那一种才子?」
「呃,咳咳,」载泓拨指理了理发际,「噗哧」笑了出声,「这种夸赞之词,我自个儿哪好意思说呢?不过,别人要是想这么形容,本小王当然乐意接受啰!」
柳蟠龙抓着载泓的那手紧了一紧,彷佛有些紧张、有些犹豫。
但一思及凤爱那淡漠的表情、那讽刺的话语……
柳蟠龙仰起头,鼓起勇气,这是第一回,他为了某个重要的人想改造自己。
「教教我,让我像才子一样,不,一定要变成才子!」
「你?」载泓愣住,万万没想到师兄会出这样的难题给他。「想变才子?」
柳蟠龙直点头,眼中原本的犹疑此刻全化成了动力。
「这才子……是凤姑娘要的?」
柳蟠龙再点头,「没错,她……她说……说我配不上她,她说她这辈子非绝世才子不嫁。」
「她这么说,你就信了?」载泓目光灵活一转,这下子睡意居然全消。
唉!笨师兄,女人家说的话哪能全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