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始禧挑唇一笑,握住她的手,把她从草地上拉起。
裙子沾了草层,她拍了拍,嚷道:「琅琅,爸爸这庭园多久没整理了,怎么都是杂草!」
伏在桌边猛扒冰淇淋的高琅,像只灵敏的小动物似的,脑袋瓜一晃,旋身跑回高珉摩面前。「昨天我跟爸爸一起拔草喔,还种小树……然后放了好多新的小鱼在后院的鱼池里呢!」他开心地跟姊姊报告着。
「小孩的心思很单纯。」祭始禧说了句,手伸到她发上,取下一根草层,凝视她干窘的美颜。「你们真的是姊弟?」他放掉草屑,刻意瞄一下她的发型,视线再落到高琅的头顶。
她感觉他在取笑她的发型,但故意曲解成年龄差距的问题,便回道:「不行吗?我妈二十岁生我,四十二岁生他。同一对爸妈所出,差二十二岁,就不是真的姊弟?」她盯他一眼,红唇忿忿地抿动,牵着高琅。往屋子走。
祭始禧低笑,跟随他们。草地上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高珉摩在门厅台阶下停住,高琅放开姊姊的手,先行踏上阶梯,推开屋门。「姊姊,我可以请大哥哥帮我搬生态缸进来吗?」小男孩有礼貌的嗓音飘扬着。
高珉摩不知哪来的气,转身瞪住祭始禧,语气怒冲地问:「你干么跟在我们后面?」
祭始禧一脸平静,朝她伸手,又从她发间拿下杂草屑。这次,他几乎摸到她的头皮。她感到那男性指尖传来的温度,愣住走神。
「我觉得你们真的不像姊弟——」祭始禧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眸光深沉地凝视她。
高珉摩浑身一震。「要你管!」她扯着嗓子恶狠狠地回道,脚跟对准他的鞋面,用力一踩——
「哎哟!」女人身体摇摆生姿。
「姊姊?」小男孩跑下阶梯,搀住她的腰。
「呵……」大男人低笑,旋身走往树下,去搬橡木桌上的生态缸。
「琅琅!爸爸干什么把土弄这么松!」高珉摩咬牙切齿叫道,美眸冒火,直瞪祭始禧的背影。
真是可恶!这家伙居然闪开了!
她裸着一只纤纤玉足,扶着弟弟的肩,蹲下身,一面在心里咒骂男人,一面拔起卡入两块石板间缝泥土里的六吋细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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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颗马铃薯滚落洗涤槽。高珉摩吸吸鼻子,拉起围裙拭泪,捡回马铃薯,继续切着砧板上的洋葱。
开放式的厨房空间,有一大片明亮的玻璃窗对着后院,侧边隔着一道雾面拉门的,是餐厅,餐厅拉门垂直面那方,有两扇往客厅敞开的漆白木格门。母亲把每个角落整理得一尘不染,灿亮耀眼的水晶杯、骨瓷器皿摆在吧台后方的透明厨柜里,是餐具,同时多了装饰功能。
窗台上,奇岩怪石成排,形状过于粗犷,一看就知道是父亲的杰作。弟弟琅琅养一叶莲的玻璃器皿,看似池塘缩影,现在已多了几只小蝌蚪悠游其中。母亲的唐草花瓶里插着一束娇艳高贵的玫瑰,是「保加利亚大马士革」品种。
母亲喜欢有传统工艺历史的事物,客厅到餐厅的桌椅,全是出自德国世代传承的著名家具厂,两盏像水母的吊灯分别悬在客厅的天花板和餐桌上方,飘逸的造型散发出柔和光源,处处展露着优雅的美感。
他们的家庭照,分阶段、分地点,或挂在楼梯墙面上或立放于壁炉架。她和弟弟的五官脸形都像母亲,只有一点点来自于父亲眉宇间的酷劲气质,倒是她的发型完全说明她是父亲的女儿,这点弟弟仍保留了母亲的遗传因子,拥有与母亲相同的柔顺直发。
「你们姊弟——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祭始禧的声音突然近在她耳畔。「可以给我一杯水吗?」大掌摸摸她蓬松的爆炸头,他径自走往冰箱,从冷藏室拿出一罐沛绿雅。
他回身时,她猛然抬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他盯着她,很平静,难以看出他的神情是惊讶还是什么。久久——
他开口。「说妳像妳父亲,让妳很难过?」俊颜依旧一片波澜不兴,大掌像摸小狗一样抚过她的发,长腿优雅地迈步,走出厨房区域。
「再摸我的头,我就剁掉你的手!」她发狠地喊道。
他听到她的娇吼,报以哈哈的朗笑声。
她气坏了,纤手快速动作,菜刀如鼓棒擂鼓,冬冬冬地直剁砧板上的洋葱。
「姊姊怎么了?」沙发里的高琅趴上椅背,看着厨房中的高珉摩。
祭始禧摊掌。「没什么,她跟洋葱有仇。」唇边有抹使坏般的笑容。他坐回高琅身边,打开沛绿雅的瓶盖,把矿泉水倒入两只水杯里。
「大哥哥,你不像客人,比较像我的家人耶!」高琅端起杯子喝着水。
祭始禧揉揉他的发。「你喜欢吗?」
「嗯!」高琅点点头。「你要是跟姊姊结婚,就是我的家人,对不对?」
「琅琅!你再乱说话,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厨房那头,切完洋葱的高珉摩,红着眼,拿了一颗马铃薯,一刀剁成两半。
高琅缩缩脖子。「姊姊好奇怪,她以前不会这样……说要扒我的皮……」小男孩一脸无辜。
祭始禧笑了笑,喝一口矿泉水,闲适地说:「她开玩笑的。女生有些时候,心情特别容易烦躁,就爱开玩笑。」
高琅双眼一亮。「哦!」嗓音拉得老长。「我明白了,就是姨妈来的时候,对不对?」他天真地问。他参加露营的时候,听领队大哥说过领队大姊的姨妈来,所以心情不好,不能带活动。可是,不对啊……他皱起眉,看着祭始禧,困惑地说:「外公外婆只生妈妈一个,我们家从来没有姨妈啊……」
「你们两个!」高珉摩拿着菜刀冲出厨房区域,大吼打断高琅的声音。
高琅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抓狂的姊姊。
祭始禧拿开高琅捧在手里的水杯,抬眸瞅着她。「拿把刀——打算跟琅琅切断姊弟关系?」
她看出他深黑的眸底潜藏了戏谵笑意,警告的话语脱口而出。「你再乱教我弟弟,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他垂下眼神,轻笑着。高琅听到他的笑声,也跟着笑起来,对高珉摩说:「姊姊果然心情烦闷,爱开玩笑,对不对?大哥哥——」接着,转头看一下祭始禧。
一大一小的男人当她的面,交换共犯似的眼神,呵呵笑不停。
没想到,弟弟竟帮着外人取笑她,高珉摩气得说不出话,踢着拖鞋回厨房,乒乒乓乓「舞刀弄铲」,耳边还不时听见弟弟和那男人在说她心情烦躁什么什么的。
真可恶,高琅这小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谁跟他才是同根生呀!
「姊姊,可以吃饭了吗?」高琅跑到料理台前,爬上椅凳,吸着鼻子,嗅闻空气里浓郁的咖哩香。「肚子好饿屋!」
高珉摩盛好浓汤,把母亲放在窗台的玫瑰花移到餐桌中央。母亲讲究用餐情调,总是要有花束,还要点上几根蜡烛。今天天气这么热,她想打开窗户,对着后院用餐,点蜡烛就免了。她对弟弟说:「去洗手,准备吃晚餐。」眼神不经意地瞟向客厅。那男人居然还坐在沙发里……
「大哥哥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吗?姊姊。」高琅又问。
高珉摩走回厨房,没好气地回道:「我没多煮外人的份。」话虽这么说,高琅却看到姊姊取了三个盘子盛饭,淋上浓郁的牛肉咖哩,托盘上有三个装好生菜的沙拉碟,水杯、餐具都是三人份……高琅高兴地眨眨眼,跑到客厅拉着祭始禧去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