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说:「什么叫做『像令尊这样的人』,你想说『人才』是吧」她轻蔑地一笑,似乎是喝醉了,语气变得有点含糊。「你呀你——这种居高临下的说话态度……又不是天神在施予恩惠,居然做个俯视姿态……我看你是搞错对象了,我父亲不是你这种人能评判的……你想请动他呀,省省吧!」
「哦?」祭始禧手臂环胸,脸上保持着笑容。「我想是我失礼了,才令高小姐感受不到我的真心诚意——」
「呵……」她突然笑出声来。「你在说什么呀怎么是我感受你的真心诚意?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又搬这『求婚』似的台词……那——你要不要下跪呢?」她笑弯腰,身子不稳地晃动着。
祭始禧扶住她,拿开她手中的酒杯。
「嘿,」她站直身体,瞪着他。「你傲慢又无礼……」伸长手欲取回酒杯。
祭始禧举高手臂。「我派人送高小姐回去——」黑眸对住她迷蒙的眼。
她哼了一声。「我讨厌你这种评估似的眼神……」
祭始禧挑眉。她似乎没他想的那么醉。「高小姐真敏锐,」他眼底溜过一抹兴味又像讥讽。「想知道我给妳几分吗?」
「你不及格!」纤指指着他,她强悍地说。「别以为只有你打女人分数,我也喜欢『死当』自大的男人。」
祭始禧愣了愣,哈哈地朗笑起来。他对存心挑衅男人的女人没好感,不过他可以考虑记住她的名字。「从头到尾,我都还没请教高小姐芳名——」他收住笑声,语带询问。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她审视他,显然不以为意,但双眉仍骄傲地扬起,一字一顿地说:「摩、登、伽——」
「摩登伽?」祭始禧神情一闪。「那个魔女」
「没错!」她大笑,转身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这时,音乐正好没在演奏。
她回头,视线望进他眼底,黑亮眸子闪烁着慧黠的锋芒。「我就是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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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是高珉摩从小到大的绰号,已经记不得是谁起的了,直到她上大学时,一名追求她的宗教系学长,开始叫她「摩登伽」——《楞严经》里的魔女,把智者阿难压上淫床,使其破戒的美丽坏女人。学长给她讲述这个佛教经典故事,说她就是里面的摩登伽,令他无心念书。他们交往了一阵子,很快就分手,原因是学长出家去了。他说,他们继续下去,会毁了他,他什么事都没办法做,整天想着她。她真的是魔女一个,站在阳光下,耀眼无比,天生的美貌注定蛊惑男人,一头鬈发给人无限遐思,彷佛,有几句话是这么说的——鬈发者将内心潜藏的热情展现在发丝上,人家是三千烦恼丝,他们是三千热情。她大胆又热情,发型是爆炸式的鬈发,与她主动积极的个性很相合。他爱了这样的她,就无法爱别人,难以自拔地陷入她的魅力里,有好几次几乎失控,忘了男人的理想,最后只好选择出家。
她是摩登伽!
她逼得一个男人,不是看破红尘,而是逃避现实。
她是魔女,是个行动派,从来不逃避任何事,遇人遇事绝对正面迎对——
时间似乎处于什么特殊庆典,路边旗帜张扬飘摇,天空飞鸟振翅群飞。橘红的暮色,遍染河岸,快艇驶过幽蓝的河面,水流声像是夏末的蝉鸣,随着夕光晚霞,将今日翻卷至大海。那颗火球被西边的地平线削去大半;残缺的余晖里,虹形桥座像只大虫,密集地将车辆吞进肚里,经过一阵挤挤攘攘,白烟喷聚,又把它们吐出来。高珉摩开着快车,冲出桥口,熟门熟路钻进另一街区。街道两旁种植的法国梧桐……没错,是法国梧桐,她今天才发现是法国梧桐,以往悠闲行经此路段,倒是没注意过是什么富含风情的树种在迎风摇曳。现在她开着快车,风从半降的车窗灌入,她竟能看清那绿叶的形状、听那叶片沙沙一阵,如女性发出细喘。
她急需一名男性协助她解决问题……
这应该不难!
她是魔女,摩登伽!要将一个男人按上淫床有什么难!
只要这么想,就算被逼急,情绪焦躁紊乱,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高珉摩单手转动方向盘,长腿急踩煞车板,车轮磨擦路面,传来尖锐的噪音。车子定在路边的停车格里,车身像是喘咳不顺的老翁,呼呼顿了几下,倏地熄火。她下车,拉整身上的古驰洋装,摘下太阳眼镜,望向那个走出「神的便利屋」的男人。
他是祭始禧。她认得那束长发——柔软黑亮,微鬈的马尾,梳得一丝不茍,垂在宽阔的颈背中央,衬着纯丝衣裳——引人注目的格调。
「喂!」高珉摩喊了一声,随手将太阳眼镜丢入车里,绕过车头,走上人行道,跟在祭始禧后面。
他的步伐看似从容缓慢,其实很快。她穿著十几公分高的细跟鞋,难以追上他。鞋跟踩在水泥地的清脆响音,淹没在下班、放学的人声里。好些个学生、白领粉领上班族与她擦肩而过。
一匹高大的骏马扬蹄徐行在慢车道,穿西装、婚纱的俊男美女坐在马背上,正为商家做活广告。
黄昏
结婚
喜鹊叼开夕阳做的婚纱
那洋溢幸福的捧花
黄昏
结婚
……
一群天使装扮的男孩女孩唱着歌、撒着花瓣,天真无邪地走在马匹两侧。婚纱摄影公司的游街宣传,竟如此气质、充满诗意。
彩色纸片一阵阵洒落。
高珉摩拍掉飞到身上的亮片,加快脚步。她非得追上祭始禧,并且在明天下午带他去赴父母的约,反正他早想见她父亲,这正好是个机会……
「有任何需要,欢迎随时联络,祭某必定全力协助。」酒会那天,祭始禧送她上车时,给了她一张烫金名片,这么对她说。
高珉摩撇高唇角。那么——
就是他了!就让他来帮她解除单身危机吧!
她一笑,跟着祭始禧的背影,弯进窄小的巷子。
「祭——」强烈的高楼风迎面袭来,她闭上眼,吃进一嘴风沙灰尘。
对流风势贯穿巷口巷尾,高珉摩站到突出墙面的梁柱边,眨了眨眼,拢拢蓬松的鬈发。风势稍转平静后,她探出脸,看见祭始禧停住脚步。
他的手搭住一名女性的肩膀。逆光的双人影像,看起来跟那对坐在马背上的婚纱公司模特儿,传递出相同讯息——
真是甜蜜得教人刺眼!
高珉摩背过身,面朝墙壁,听着脚步声走过,数了十秒,她回过头,望向走出巷口的男女。
他们的长发在西斜的薄阳中,被风扰得纠缠在一起。高珉摩下意识叹了口气。
今晚是周末夜,男人与女人该去约会,吃一顿烛光晚餐、看一场电影、赏夜景、泡温泉……
情侣间做些什么事,她再清楚不过。祭始禧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空着周末假期!是她想得太美,才以为碰巧遇见这男人,就能叫他「全力协助」,假扮她男友,陪她去应付父母。
她处理过各式各样的难题,再糟的状况都遇过,但又如何?
高珉摩皱凝眉头,迅速地走出巷子。市嚣突然显得岑寂,空气里,飘漫着那群天使孩子的嘹亮歌声,不断地重复唱着——
黄昏
结婚
喜鹊叼开夕阳做的婚纱
那洋溢幸福的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