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境山躺在床上,随行归来的医师马上为他打点滴、检查身体状况。他今日精神其实不好,若不是他要求医师施打药剂,只怕他撑不完方才冗长的婚礼喜宴。
「可以让他吃点东西吗?」王莹洁问。
「可以,不过别太多。」
她招来管家,要他去张罗点清淡食物。屋子里佣人进进出出的,忽地,陆境山脸色骤变,枯老的手揪紧腰部,连哀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医师,快,又疼了!」眼神一黯,王莹洁绕过床,赶紧抱住陆境山孱弱的身躯。
医师面色凝肃的取出针筒,迅速的为他打了一针,减缓他的痛苦,然后欲言又止的看着王莹洁。
安置好陆境山,她忐忑的和医师走到一旁,还没询问什么,他沉重的摇摇头。
「小洁……」床上传来呼唤。
「我在这儿。」她咽下那股伤感,转身回到床沿。
「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跟妳说。」
无言颔首,人净空,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人。
「我、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小洁,未来陆家只能靠妳了。」
「董事长,别这样说,你只是今天太累了,充分休息后,一定可以好转的。」握紧他仅剩皮骨的手掌,她安抚说。
「小洁,这是人生,病之后就是死亡,我不怕,只是担忧、遗憾,一直以来,陆氏集团里有不少野心份子在潜伏着,我这一走,他们势必会群起反抗妳,欺妳年少、势单力薄。」
「我不怕,这情况我早预料到,这些时日我已部署了些人,即便不能赢过他们,但也有固守原有势力的胜算。」
「妳果然是聪慧,知道及早作准备。」陆境山眼睛睁开一丁点缝,看了这聪慧的女孩一眼,可惜,修棠不在,要不他们或许会是天作之合。
「累了是不是?要不要歇息睡会儿?」
他猛的拉住她,「不,听我把话说完……」呼吸越来越沉重,「陆家人还有一个,他叫陆修棠,他是……」迟疑不语。
「谁?」她纳闷的问。
「修棠,他是我的弟弟,异母弟弟,这十年来,他始终只身在外头……」说起陆修棠,陆境山就觉得难受,索性换个话题,「公事我不担心,倒是妳,一定要特别谨慎小心,说不准会有什么陷阱,也许连这里都有他们的眼线,所以妳绝对要保持警戒,咳咳咳……」他激烈的咳着,冷不防的,口中呕出一口暗红的血。
「董事长——」王莹洁努力的抹去血渍。
「妳一定要捍卫陆家,小心……修棠、修棠他一定会……」
修棠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着。
陆境山的手在空中挥摆了几下,握不到丝毫,他颓然失望的放下,那一放,就再也没有举起来过。
「董事长、董事长——」她惊唤着他,却阻止不了生命的消逝。
闻讯而来的医师确认他的死去,王莹洁沉重的闭上眼,在心里头对自己说,我不会软弱的,陆氏集团绝对不会落入有心份于手中。
那是她的新婚之夜,年老的新郎死在床上,留下偌大的财富。
而那个陆修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连自己大哥的婚礼都不出现?为什么陆境山在死前才提起这个名字?那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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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下工作匆忙赶回台北,因为台北传来不幸的消息。
待苏立文访查到婚礼的时间、地点时,已经是距离婚礼开始的前一小时,无独有偶,所有的宾客也都是这般待遇,着实吊足大家的胃口。
匪夷所思,一个女子要走入婚姻莫不欢天喜地的急欲和众人分享,哪还会偷偷摸摸的掩饰隐瞒,除非内有隐情,但能够这么沉得住气,新娘子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不能等闲视之。
任谁也没料想到,新娘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女生,青涩得像奶娃似的,听到苏立文宛如说书似峰回路转的陈述,陆修棠怎么也不敢相信。
狐疑还未解去,不幸的事情接睡而来,距离震撼的婚礼结束不过两个小时,新郎陆境山竟然就死在新房床上,留下新婚的小寡妇怔然独坐床沿。
他死了,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死了!一想到此,陆修棠坐在飞往台湾的商务舱里,心绪纷扰不止,机翼划破的云层,就像他心中伤口。
十年有了吧!没想到他走得这么早,陆修棠沉重的闭上双眼,说不出是心酸还是恨。
好不容易飞机降落,他匆忙出关,高大的身材在出境大厅里疾走梭巡。
「阿棠,快——」苏立文等候多时。
背起行囊,他第一次觉得回到台湾是那么的沉重,机场外头的空气窒闷,一如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很想象十年前那样大哭一场,可是眼睛却出奇的干涩。
「立文,谢谢。」
「现在不是说谢谢的时候,你大哥的丧礼在今天举行了。」苏立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今天?」陆修棠惊愕的看看手表,这时已是下午时分。
「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前了,我们现在快赶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苏立文催促着发愣的他。
车子发狂的驶上高速公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修棠想理出点脉络。
「别说你不知道,我都一头雾水,两天前才办完婚礼,今天又马上举行丧礼,而且还谢绝外界的吊唁,别说你纳闷,商界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为什么,只能说这个小新娘真是……」
「真是什么?」他抓住他话尾。
「啧,你该懂我的意思的,就是觉得不寻常嘛!为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长得又不是其貌不扬,还是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据说学历是顶尖的高,跳级跳到极限,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要嫁给你大哥,他都足够当她爸爸了,恕我说难听点,努力一点他的年龄当她爷爷也当得过了。」苏立文一边喳呼,一边猛踩油门,把一旁的速限标志当作是观赏用。
「什么来头?」陆修棠的眉紧紧蹙着。
「没爹没娘的小孤女,」他翻个大白眼,「去年底才刚考进陆氏,上个月被拔擢为特别助理,你大哥对她很信任。」
陆修棠脸色益发的凝沉,不发一语。
是因为美色?不,他不是那种人,要不早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
「你还能闷着不吭声,我看不用等到遗嘱公布,我敢说,你那文君新寡的小嫂嫂马上要从小孤女变成全台首屈一指的大富婆了。」
「钱财无所谓,我只在意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口吻严肃的道。
「怎么可以不在意,说不准是谋财害命呢!」苏立文激动的猛挝方向盘,「快、快、快,这该死的老爷车。」
谋财害命?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丫头会有这等缜密心思?陆修棠始终存疑。可一连串的不合常理,别说他要疑心,任何一个有逻辑概念的人都会怀疑。
车子在陆家私人墓园前停下,人出奇的少,零落的几部黑色房车停在外头,陆修棠手掌心微微发汗,他宁可这是一场诡计,一场拐骗他归来的诡计,他不希望看到最凄凉的他。
「发啥愣,快进去——」苏立文从身后推了他一把。
他叹了口气,迈开沉重的步伐。
「修棠——」前方传来呼唤。
陆修棠半瞇着眼眸,想要将那人看清楚,半晌,他沉沉的唤,「舅舅。」是施启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