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动也没动,将书翻页,继续未完的内容,片刻后才又开口:「这本书有趣,我看完了自然就睡,别催我。」
「……」角落里,黑影没有离去,仍然不发一语地垂首恭立。
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册,解遥执起紫砂壶为自己到了杯香片,啜了口茶,然后才慢吞吞地起身,「说吧!想问什么?」
「文小姐……」
「文小姐如何?」张开双手,解遥拉拉因执书册而酸麻的双手。
「文小姐晓得我在那里。」
微微一笑,解遥放下双手,改换活动颈背,「都想为你准备厢房了,很清楚不是吗?」
「属下该死。。」
「我没怪你,你毌需如此咒自己。」儒雅一笑。
「……属下不明白,从来没有人知道的。」
「谁说没人,二哥在场就会明白。」解家代代偏文,文状元多得是,可武状元到这一代才有一个,说到二哥的武艺,当今能与之较劲的,恐怕没几个。
「二主子功夫强,自然明白,可文小姐……没道理。」
「天底下没道理的事情多得是,不过才遇到一桩,别放在心上。」顿了一下,又道:「文家小姐聪慧,是个才貌兼备的女子,她当然晓得你不爱让人发觉,会道出你,也是出自善意想帮你安排个合适的厢房给你,你就宽心吧!」
「是。」
走到床边,解遥缓缓解开胸襟前的盘扣,「这婚约来得还真突然,原以为爷爷会先找大哥开刀,没想到我才是第一名牺牲者,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场出游的代价还挺高的呢!」
「文小姐很好。」
闻言,正要卸下外衫的解遥讶异地转首看向那立在角落的黑影。
恭敬却飘邈,沉肃却隐然,像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一如他的名字,守影。
最初影子是前朝先帝特派守护在朝当官的解氏子弟,改朝换代后,影子不离不弃,依旧守护在后,不觉中,解家已受影子一族庇护百年,如今仍延续着。
影子忠心护主,解家感恩照顾影子,每个子孙打出生就有属于自己的影子,他们一起成长、一起生活,由于影子的安全守护,所以无形中养成解家子孙偏文轻武的习惯。
他是不明白影子一族如何教导后代,只晓得守影只现身在自己面前,只关心过自己一个人,甚至只跟自己说话,如今却难得地注意到其它人。
「难得你会赞美别人。」多看了几眼,才又垂首末完的动作。
「文小姐是未来的主母。」
「这么早就认定人家,你很欣赏她?」温温一笑。
「文小姐知道我。」能察觉他的存在,代表她是个卓越过人的女子,文小姐绝对配得上主子。
「就为这个原因?」将外衫挂好,解遥掀开锦被上榻准备就寝。
「足够了。」见主子已上榻躺下,守影抬手挥出一道风,瞬间,原本灿亮的厢房沉入一片阒黑之中。
黑暗中,细微的木击声响过之后,便再也无声无息。
看着雕工精细的床顶,解遥拢拢身上的锦被,然后无声地扬起唇角。
「都是一厢情愿啊……不过是场婚约而已,但这文府着实有趣,留下也不错,尤其是那总憨笑着的小丫鬟……」
闭上眼,脑海闪过午后窗外那离去得又急又快的背影。
到底是生活在一起的,离去的背影全都是一样的潇洒,老爷夫人追着甜蜜回忆、女儿追着目标、丫鬟追着小姐、总管……
大概就是追着那丫鬟了,吹着胡子瞪眼睛气呼呼地追着。
可爱的丫鬟哪……
第三章
翌日,大厅内。
「就是这样了。」终于将事情都交代完后,文舒怀环视一眼同样静默,但表情不一的女儿、总管和解遥,放松地吁了口气,然后执起茶几上的热茶啜了一口润喉。
「这样……是哪样?」一直站在文箴儿身旁的小命子忍不住开口问。
「咦?」讶异地放下杯子,文舒怀意外地看着小命子,「妳不懂吗?」
「懂?是,小命子懂老爷夫人一年前因为不舍小姐被病魔折磨,所以携手出外为小姐求药,老爷夫人不畏当日狂风大雨,驾着马车出了玄武门,直奔传说中百药群生的南方热带;也懂路程中老爷夫人偶然踏上往昔游玩过的几个地方,所以请了当地画师将两人画像留念,接着经过一些城镇,老爷夫人突然想到一些老友,于是在各城镇停留几天,顺道拜访一些故友;更懂老爷夫人出城继续往南行时,却在半途迷了路,被困在森林里两个月,之后被樵夫救出了森林,却又在一个月后误入深谷,这次也被困了两个月,终于,再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解公子的爷爷入谷采药,才将老爷夫人搭救回解府,老爷夫人便在解公子家住下,三个月后,一群人终于返抵家门。」
「哎呀!小命子妳都懂嘛!怎么还说不懂呢?」
「懂是懂啊,可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搔着头皮,小命子困惑地说。
「哪有什么怪怪的,这一路上的时间地点人物我都交代得很完整,怎么可能会怪呢?」文舒怀反驳。
「也是啦!大概是我太笨了,所以没办法融会贯通。」傻笑。
「不笨不笨,可能是我说得太快了,所以妳才无法完全听懂。」慈笑。
「不会不会,老爷的速度拿得刚刚好,就连抑扬顿挫都齐全,整个故事说得好生动呢!听得小命子都入迷了。」
「呵呵!妳这小丫头嘴真甜,跟我们家小箴儿真像。」
看着眼前妳来我往说得好不愉悦投缘的两人,文总管沉怒地闭上眼,按住额际偾跳的青筋,冷声打断两人的交谈。
「老爷,容奴才提醒您,您……离题了。」
「离题?」文舒怀一脸茫然。
「爹爹,听到您和娘一路上精采绝伦,惊心动魄的冒险经过,女儿很高兴您和娘可以平安归来,但……」抚上已冷掉的杯身,文箴儿垂睫轻柔一笑,「但咱们今天该谈的,似乎是女儿和解公子的婚事。」
「咦?难道我没说到这件事?」他好惊讶。
「是的,文叔的确没说到这一段。出门前爷爷也未曾跟我提过这桩婚事,所以昨日听大叔提到,在下很是意外,于是忍不住好奇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坐在文箴儿对面的解遥一脸温和的笑。
「哎呀!真是对不住啊!都怪去年那段经历太精采,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不过说到那一段,我刚刚想起还有一段漏掉了,所以……」
不等「所以」说完,早已握紧拳头的文总管用冰冷的语调截断文舒怀的话。「老爷,容奴才建议,这次您就直接切入正题吧!」
闻言文舒怀一个心惊,立刻用生平最快的方式说出答案,「下棋决定的。」
下棋决定的?!
「老爷,您这回主题是抓到了,可……能不能说得再深入一点?」
依然感受到文总管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冷冷气息,文舒怀硬着头皮继续说:「就是离开遥儿家的前三天,遥儿的爷爷和我对弈的时候,我们说好谁赢谁就可以要求对方一件事,结果我输了,于是遥儿的爷爷就要求,半年后解文两府需成为亲家。」
一段话完,现场瞬间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中。
门边的文总管狠狠地瞪着文舒怀,不敢相信老爷竟然这么草率的答应那种赌局,要是今天坐在大厅里的姑爷是个下流胚子,那小姐的一生不就毁了?
而站在文箴儿身旁的小命子,则是吞了一大口唾液,两眼发直地猛盯着文箴儿,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可以连面无表情时都显得这么冷艳绝美,瞧得她的心又开始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