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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和亲人远离一直是她的宿命,她改变不来宿命,只能配合宿命。

  「好啊!从现在起,我每天努力学写字。」小琛下定决心。

  「嗯,更重要的是快把病养好,妈咪等着看你变成梵谷,好不?」

  「好!」

  就这样了,如果她放手,他能飞得更高更远,他的世界更海阔天空,再不舍,她都会逼自己放手。抱过儿子,她在他耳边轻说:「小琛,妈咪好爱你。」

  他惊讶,怀疑自己听错:「妈咪……」

  她笑着看他,再一次轻启嘴巴,清晰回答:「妈咪爱你。」

  妈咪说话、妈咪会说话了!妈咪治好自己?他也要努力治好自己!他还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他要学写字。哇!接下来他会好忙。

  「妈咪……」

  「嗯?」

  「不管妳有没有看到我,都要记得我爱妳。等我一回台湾,马上来找妳。」

  「好。」

  他们伸出小指头打勾勾,约定了,彼此的爱不因不见面而消减,约定了,天荒地老是他们亲情的保存期限。

  迅速背过身,掩饰即将流下的泪,别了,她的心肝宝贝,只要你平安幸福,妈咪愿意用全世界去交换,

  不再多看儿子一眼,再一眼,她不肯离的脚步将会更沉重,紧咬下唇,她大步走出病房。

  「妈咪……妈咪……」看着母亲的背影,他唤得更急,但母亲不回头。

  「妈咪,妈咪……」他想下床阻止母亲的脚步,但爷爷奶奶进门,抱住他的身体。

  「妈咪……」

  瞬地,小琛理解了些什么似地,豆大泪珠滑过颊边,一颗一颗,滴在爷爷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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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书一张张排满桌边,小琛的照片、小琛的信。

  他被照顾得很好,晁宁的母亲体贴一个母亲的心,每半个月就寄来小琛的生活近况,看着他从癌细胞被控制到病情稳定,从体重增加到身高长大,看着他开始拄拐杖学习用义肢走路,程黎满足的笑意里有涩涩的泪水。

  如果能够,她多愿意留在儿子身边,陪他走过这段漫长艰苦;如果能够,她多希望小琛复健时,为他擦拭汗水的人是自己;如果能够,她但愿不要夜夜泪湿枕畔,想念儿子,想念……那个无缘情人……

  他还好吗?近一年了,他和袖乔的孩子开始学爬了吧?不晓得有没有遗传到他的绘画天分?他的生活是否回到正轨,有没有在闲暇时间动动画笔?

  她想他,非常非常,想他宽宽的肩,想他热烈的吻、想他的多情、想他的爱恋,最常想的是,为什么他们有缘相爱却无缘相守?为什么她只能在他心中,却无法留在他身边?

  这种无解问题常让她心力交瘁,无语问苍天,最后她只能将之归类为报应,报应她曾对父母亲做过的恶劣事情。

  离开台北也离开资讯,她在无人的乡下,隐居。

  她的生活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亮,她耕起庭园里小小的蔬菜田,两棵菜、一碗饭解决她的生存需求,夜里,抱着儿子照片,将报告书里的字字句句复习又复习。

  收拾好满桌照片,工作了,今天白萝卜该收成,白菜要施肥。

  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程黎走出屋外,晨露美丽,朝阳绚烂,简单的人生本该有简单的愉快,可惜她无心享受造物者的礼物,晦暗心情容不下良辰美景。

  篱笆上的信封比刚发芽的青江菜更吸引她的目光。

  走近,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的字句刷白了她的脸庞。

  程黎,妳是个羞劲女人,自以为是、自傲聪明,以为牺牲是人生重要的信念,从不考虑妳的决定是否影响另一个人,妳该为自己的错误性格说对不起。

  是谁?是谁放下这封信?自从搬到这里,她从不与任何人交涉对谈,谁知道她是程黎?她慌乱地奔出屋外,四下找寻。

  没有,根本没有半个人,她回到小屋,手里仍牢牢握住信箴,然后,她看见了,信箱里又有新信,她急急打开。

  妳怎么会以为离开,我们便有幸福可言?妳怎么认为看不到我们,我们不会在妳看不到的地方哀恸?谁说我愿意成为妳的条件,供妳与人谈判?我无辜,我的爱情更无辜,妳毅然转身,留下我在这里苦苦思念。

  泪湿颊边,那是他的口吻呀!把信纸贴在胸口,揪痛的心,揪痛她的指控呵,

  三百多个日子的夜不成眠,我想着妳躲在哪个角落哭泣;妳在我每一件公文里,张着一双无辜眼睛。我没办法忘记妳,一如没辨法抹去在法国的那段岁月痕迹,要不要,再给我一次车祸,再撞失我一段记忆?那么我会好过一点,不至于让相思蚕食人生。

  他说思念?为什么袖乔不温柔地替他擦去思念?为什么袖乔不用另一段爱情替他掩盖已成「过去式」的爱情,别让他在公文里看见她的无辜眼睛,猜想她躲在何处哭泣?

  妳没忘记过身为妻子的权利,我又哪里忘记过把妳摆在心底,随着每次心跳震动,一次次低诉我爱妳。我爱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妳可以忘记我的坚持,怎能忘记我的专一?爱情无法更替,只有妳,是我的唯一。

  妳要儿子活下去,我何尝不愿意?妳看不到我的尽心尽力,至少相信我,牵着我的手,让我领妳一步步走下去,妳不该半途出局,留下我一人空白欷歔。

  她不想出局,从来不想啊!是时势迫她,是她误判这是最好结局,她不想他空自欷歔,一点都不想,泪水模糊视线,刚抹去又添上新湿意。

  「我从没爱过袖乔,婚姻纯粹是两家长辈的需要,宇文伯伯需要一个『半子』接手他的事业,我父亲希望两家公司合而为一。新婚夜,我告诉袖乔我的抱歉,说我只能拿她当妹妹,无法同她成为夫妻,她哭了一夜,那夜为我们的婚姻敲下第一道裂痕。」

  晁宁的声音出现?她猛然抬头,看见他清瘦身影,四目相交,暖意流过,晁宁空虚的心再度饱满。

  他一样恶霸、一样不顾她是否反对,坚持抱住她,坚持把她压在自己的心窝间。

  她是他正确的肋骨,她回了原位,胸腔中的剌痛感转眼消灭;在她之前,安装任何一块「肋骨」,都会让他的身体发生排斥,隐隐的痛,日复一日。

  「袖乔说爱我是一辈子的事情,我没认真听进去她的话语,我相信错误的迷恋终会清醒。我成天忙于工作,她忙着在双方家长前演戏,假装我们琴瑟合鸣。

  两年过去,她终于不耐烦演戏,她开始交男朋友,开始在外面过夜,一直到被我父母亲发现,主动找我谈。我回家,累得连说话都不愿意,淡淡地要求她别忘记自己的身分是颜太太。

  从那次起,她更疯更刻意,似乎要惹起我的火气才满意,我不再理她,随她去。这是我们婚姻的第二道裂缝。」

  这是他们婚姻的真相?程黎讶异。

  「她怀孕了,我很清楚我们从来不是夫妻,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但我体谅她的无奈和无辜,同意给她时间解决。

  那天,我在医院见到妳,我们的爱情接轨继续。我对袖乔让步,同意由她主动向双方父母提出离婚,也同意收养她的孩子,没想到这个同意让袖乔觉得自己有空间努力,认为我会为孝顺妥协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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