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妳再也不能待在有他的地方,踩不着他踩过的土地,为什么还不肯停止爱他?」
「可是,他在我这里,没有褪色过。」
手贴在心窝,当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她的心便清清晰晰地刻划起他的身影、他的浓眉、他直挺的鼻子、他那张她要抬高头才能张望的脸,怎能忘情呵?
「妳的爱情很蠢!」
「我承认。」
「聪明的女人会选择放手遗忘。」
「可惜我是笨蛋。」
「妳的笨会让你失去很多好机会!」
「有他,我不需要任何机会。」
「问题是,妳从来没拥有过他。」
冠耘赌气小书的说法,虽然她口中的「他」是自己,可他也不免对自己吃醋,凭什么一个不重视她的他,获得她全部爱情;而努力为未来创造故事的他,却得不到她的用心?
「我不在乎,只要我爱他,他就不会从我的故事里消失,在思念来敲门的夜里,起身为他祈祷时,我幸福;在想念他的泪水,化成一杯杯苦涩咖啡时,我幸福;在春风吹散离愁,将他的身影清晰时,我幸福。这样的我,拥有的他还算少吗?」
「一个虚无缥缈的他,一个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我,你居然不考虑我?这将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损失。」
「是啊,错过你这么好的男人,我实在很糟糕,可是,弱水三千,我的胃只容得下一瓢,怎么办呢?」
「训练食量罗,总有一天,我要妳吞得下第二个男人。」
「别白费心力了,我要去接儿子。」儿子也是「他」的故事延续。
「我陪你。」
「不!」
「拒绝无效。」
「我痛恨强势的男人。」
「别告诉我,你的他温柔斯文。」
温柔斯文?他和这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小书摇头笑开。
「走吧,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试试看,接受我这个故事不是太困难。」冠耘扶起她,往幼稚园方向走。
「在你的故事中,写下友情是我最大尺度。」她坚持壁垒分明。
「好啦、好啦,随妳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女人的唠叨真叫人受不了。」
一来一往问,冠耘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和小书一样轻松惬意,原来,只要放下不必要的偏见仇视,他们是可以相处得很好的两个人。
而且,聊天是一种可以被训练的行为,你看,不过短短几次交锋,他就能和她说得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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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耕和冠耘沟通无障碍,走到哪里两人老子、小子乱叫。要不是他的性格开朗、要不是他的儒雅温柔,和往昔有太多不同,小书老早将他认出来。
他习惯早晨在小书家门口等待,送他们母子上班、上学,中午到按摩中心,带小书外出吃饭,下午四点再准时出现,一同去接纪耕。然后他和纪耕到处逛、到处玩,六点一到,去接小书下班。
他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入侵她的生活。
小书笑他太闲,他则回她一句,要是不够闲,怎么有本事写「故事」?
小书听不懂他的一语双关,只觉得写小说的人,生活方式肯定与寻常人不同。
「小子,你这样不对,对那种无理取闹的女生,不用对她太客气。」
在小书的公寓里,冠耘把纪耕抱在膝上说话。
纪耕被女生狠咬一口,手臂上的瘀青还在,女生居然跑去告诉老师,说纪耕骂她。
纪耕很生气,小书却教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吃点亏和占便宜意义相同,劝得纪耘满肚子火气,还是「老子」好,他每句话都说进纪耕耳里。
「你才不对呢!这样教小孩子,万一他到学校欺负女生,怎么办?」小书摸到儿子身边,把他带开,催着他去洗澡,准备睡觉。
「妳的教法会把儿子教成软脚虾,将来到社会上会缺乏竞争力。」
「打人才能学到竞争力吗?对不起,我不认同。」她不苟同他的教育理念。
「妳不知道男人的社会有多野蛮残忍,光站在女人的立场看事,是不准确的。」
「别忘了,我也是社会上的一员,我就不认为需要用蛮力,向世界抗衡。」
「妳有先天的优越条件,不是每个人都像妳。」
「我有优越条件?你有没有说错,我是弱势族群才对吧!」她和他开辩。
「妳长得很差丽,就算真做错什么事情,大家都会原谅妳。」
冠耘喜欢上她激动时,绯红飞上颊边的艳丽,更喜欢她振振有词时的自信,原来,这些特质一直在她身上,只是长期被他压抑。
「我什么时候做错事情?」
「就算有人想和妳竞争,看在妳美丽的份上,他们会主动放弃。」
「你的说法太荒谬。」
正当他们一言一语来往交锋时,纪耕的房门打开,他拉抬音量喊人:「妈咪,妳可以进来一下吗?」
整理情绪,小书仰高下巴,回头对他撂下一句:「我不和你吵,我要进房陪儿子睡觉。」
冠耘不甘示弱,在她身后对纪耕喊:
「小子,你老要妈咪陪睡觉,会变成半个小女生,聪明的话,请挑我,我的冒险故事,讲得比你妈咪精采一百倍。」
走进儿子房间,关上门前,她拋出话:「对不起,我陪他睡了四年,他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男生。」
看着被关上的门板,冠耘落下微笑。这才是家庭生活,几年的空虚被幸福占满,首度,他了解自己该积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
门内,小书应儿子的要求蹲下身,儿子小小的手爬在母亲肩上,一个搂抱,他把母亲抱紧。
「妈咪,我想向圣诞老人要礼物。」
「现在是夏天,圣诞老人要好几个月后才会出门。」
「不能先打电话跟他预约吗?」
「好吧,我来想办法,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老子』当我的爸爸。」
「纪耕……」他的要求,为难了小书。
「不行吗?」
「你有自己的爸爸。」对「他」,她从未变节。
「我知道,可是他不在家啊!小朋友看到『老子』,都说我爸爸很帅,我真的很想他当爸爸。」
「可是……」她的「可是」一出口,就在儿子眼眶边,碰到湿湿的泪水,拒绝未成形,心先软。
小书的沉默不语,让纪耕误以为她答应了,偷偷一笑,他又问:「妈咪,我可不可以叫『老子』进来跟我讲床边故事?」
「好吧!」
带着沉重,小书重回客厅;冠耘挂着胜利笑意,走进儿子房间。
一个小时后,他走出房门,脸上带着满足笑靥,原来光光为儿子讲故事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让人感受到幸福。
门开,门关,拉回沉思中的小书,她起身,叹气问:「我们可以谈谈吗?」
「乐意之至。」冠耘到厨房里倒来两杯开水,递给小书一杯。
「妳的冰箱很贫瘠,除了牛奶,什么东西都没有。」
「纪耕正在发育期,我想让他乡喝点牛奶。」
「牛奶有什么好喝?」他嫌恶皱眉。
「纪耕的爸爸痛恨牛奶,我不希望同样的情形发生在纪耕身上。」
「女人都是爱勉强别人的动物吗?」想起自己的母亲,冠耘不禁同情起儿子。
「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掌握中,会让人比较有安全感。」说到这里,小书忍不住又叹气。
「妳今天怎么了?叹气叹不停!」冠耘问。
「可不可以……这些天,有你在,纪耕快乐多了,这一点,我很感激你,真的。」她的话很难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