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要不要去逛夜市?」
小题在门外敲叩,打开门,小书摇头,脸上带着迷蒙笑意。
「对不起,我要画图。」
「又画图?多无聊!走吧,我们一群人很有意思吶!大哥也要去。」
他……要去?小书看看小题身后的人。是小题缠的吧!心微微动荡,也许……拾眸,对上冠耘的冷冷双瞳,他不希望她去吧?
「我说过,她有事情要忙。」冠耘一出口,小书更加明白他的意向。
「是啊,我想趁着假期把图画完成。」小书解释。
「扫兴,我们走啦!」拉起幼幼、渟渟,小题往外走。
「妳不想去?」冠耘留在队伍最后面,没跟上去。
「你希望我去?」她不这么认为,除非她察颜观色的能力减弱。
「我是不希望妳去,我不想让别人有错误认定。」
「我知道。」点点头,她愿意顺遂他所有心意。
「很好,早点休息。」
他说早点休息,她可不可以将这句话当作关心?捣住胸口,她为他的「关心」雀跃不已。
转身,小书注视墙面,菩提树下,一男一女并肩背影,微微倚靠,她的长发披在他背上,就这样子,她要靠着他一生一世,要与他相扶相携。
拿起画笔,在远方勾勒一轮夕阳,她要用最光灿的颜料妆点她的爱情。
「黄色……没了……」
没有多想,小书穿上外套,背上小包包。
一路上,她唱歌,软软的声音尽散夜空。几盏昏黄路灯与明月相辉映,偶尔,观光客的轿车经过,带起一点光亮。这段路不难走,但入了夜,人便少了,小书不害怕,心中有一堵宽阔肩膀,在护卫她。
唱了一曲又一曲,她走了半个小时上街,买下颜料,往回家方向走。
想他、想他,她专心想他……未眠幽人呵,道不尽相思情愫……
一辆摩托车在她身后急驶,小书没回头,这不是牧场里的人,牧场里的人来来回回多半开车,若不是她没驾照,她也可以自由驾驶公用的小货车、汽车。
机车车灯将她的影子烙在柏油路面,由长而短,在接近她身旁时,倏地,一股强大力量拉扯她——
狠狠的,小书被摔在路边草丛间,当她意识到抢劫时,一阵晕眩将她拉入黑暗,车灯由近而远,迅速离开无人小路。
迷迷蒙蒙醒来,小书不晓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她撑起上半身,只觉得全身疼痛,还好没大伤口,只有些许擦伤,算得上幸运了。勉强抬起手腕,表面摔碎了,指针却还在走。
三点?是半夜三点吗?她不确定,确定的是她必须快快回到牧场里。
小书每走一步都是痛,她成了用声音换取双腿的美人鱼,一心一意挂记着的,是快点回到牧场,回到她的王子身边。
终于在气喘吁吁之后,她看到牧场大门,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回走动,在看见她时,高提的怒气放松。
终于回来了!夜半三点,了不起,这时候还敢回来,反正都三点了,为什么不干脆等到天亮?因为她想继续在他面前扮可怜,让他误以为她和文沛铃不同?因为她的假面具不想被拆穿,想继续蒙骗所有人,她是乖女孩?
算了,江山改易、本性移难,她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液,别人不记得,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妳认为,我该向妳说晚安还是早安?」他冷笑。
是他!?他在担心她吗?
心跳加速,小书小跑步直往前冲,她渴望冲进他怀里,诉说恐惧委屈,但是突然间,眼前一阵黑暗,她猛地止下脚步,眨眼、揉眼,看不见……她看不见他?
躲在衣柜里的经验回来了,属于死亡的气息围绕,母亲临死前的不甘心,男人猥亵的笑声……
她惊喘、她无助、她陷在恐惧中挣扎、她爬不出去了呀!张口,喊不出声,她是极端害怕黑暗的人呀!
她站在那里不肯再往前,是心虚吧!
她的衣衫凌乱、面容狼狈,出门去做什么违心事情,还需猜测吗?
她说要留在在房里画画,却偷偷独自出门,如果光明正大,为什么没找人载她、没告诉林妈妈?如果问心无愧,为什么看见他,不敢进门?
她去哪里?她能去哪里?龌龊的念头在他心问闪过。没错,她去应付别的男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合理借口能解释她的狼狈。
大步向前,冠耘站到她面前。
她知道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居然看不见他!居然呵……两手伸出,碰上他的衣角,大步,顾不得他的叮嘱,她执意投入他怀里。
紧紧抱住他,她害怕、非常非常害怕,一幕黑暗,她失去亲人,再一个黑暗,她要失去什么?
她没有东西可以损失了呀!除了她少得近乎可怜的爱情。
她在害怕?她全身颤抖!什么事情教她恐惧?
是了,是东窗事发,当他发现她和她母亲一样无耻淫荡,她演了八年的悲情角色,即将被拆穿,当年文沛铃不也是用她的可怜引他上勾吗?
瞄一眼她被撕裂的裙角,想来那男人对她……真激烈。
他居然为这样一个女人担心,为她守在门前徘徊?这一夜的担心……愚蠢!
扳开她紧扪的双手,他拋下一语:「女承母业,克绍箕裘?」尽管不再恨文沛铃,他还是习惯用她的母亲伤她。
转身,他大步离开。
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小书努力睁大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请你不要走。」小书惊恐,她需要力量支撑,需要他的胸膛倚靠。
「妳还没得到满足,看来这些年我把妳的胃口撑大了,别的男人不容易满足妳。」他满口讥讽。
「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做错什么事情,可是请你别走,陪我一下子,一下子就好。」她慌张失措,她不要一个人面对黑暗。
「姜小书,妳一定要我鄙视妳?」
「不要走……」她的声音充满哀戚。
「妳拒绝和我们出门,却又背着我们离开牧场,妳去约谁、见谁?」
「我……」
「不用说,我懒得听谎话,要编故事随妳,但是很抱歉,我没时间听,去找别的男人倾听吧,也许他们会为妳的可怜一掬同情泪,但那绝不会是我,我对女人的欺骗免疫。」
「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手伸出去,她触不到他。
「又是一句不是故意,姜小书,和八年前相同,妳连一点点进步都没有,妳想几点回来,随便妳,那是妳的人身自由,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请妳交代一声,别让我们拿妳当失踪人口处理。」他的怒气隐藏在语后。
「对不起。」
「住口,妳的对不起我听得太多,不管用了。」
这时黑暗过去,她又能看见他了,一抹笑容飘过,她向前拉住他的手。「我可以解释,真的!」
「妳要怎么解释?」
「我碰到……」
「碰到暴徒?遇到车祸?妳可以骗我,但不要用烂借口骗我,基础智商我还是有的。」
「不是借口,是……」
他截下小书的话。「够了,我没兴趣听。」这回,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垂眉,脚下的黑影无奈对她,缓步踟瞄,小书回到自己房间。
她望向墙上菩提,要是有一天像今夜,他推开她、她再也看不见他……
恐惧降临,小书没去检视身上伤口,她疯狂地拿起湿布抹去墙上用铅笔勾出的男女。
她要画正面,她再不要每张画中,只留下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