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书紧张,她调调肩膀上竹篓的粗绳子,两手上上下下,反复摩蹭。
焦虑在她眼中、手上,她在焦虑他的脾气吗?不,她焦虑他在发完脾气后,告诉她——妳可以离开牧场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爱情很危险,她仍然不去设想爱情推开她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她一天一天过,把每一天都当作纪念日,告诉自己,今天是爱情中的最高峰。
「妳在小题、季扬面前说真婵的坏话,目的是什么?想把真婵的形象打坏,突显妳比她好?」他冷冷讽刺。
「我……」可以反驳说没有吗?事实上,她和人说说笑笑就是错误,她应该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将自己隔绝在快乐之外。
「不说话?承认了?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心机,我想真婵并没有欺负到妳什么,妳恨她,因为妳拿她当对手、当假想敌。」他的推理把她推进地狱。
不是这样……叹气,小书知道,反驳只会让她罪上加罪。
「妳不用和她较量,我早就把话挑明说,我们之间只是床笫关系,除了这层,不会再发展出其它,妳爱我,是妳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得好,是与他无关,是她选择用爱情来伤害自己。
「对不起。」她能说的只剩下这句。
她认错。在他面前,她不断不断认错。她受伤是她的错、她快乐是她的错、她掉泪也是她的错!总之,她不能出现任何教他碍眼的情绪。
「就算妳毁谤成功,得到牧场所有人的支持,我要娶的人,还是真婵,绝对不会是妳。」
略过他的话,她选择性失聪,没到最后关头,她学不来放弃,小书的韧性强得吓人。自会走路起,她就学会自己生存,她要的一切东西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这回,她争取爱情,不放手。
低眉,两道细细的柳眉挂上失意,偷偷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流泄心情。
「我不希望妳在背后使手段,让我更看不起妳。」
「是的,冠耘先生。」他总是有能力让她觉得自己很卑贱,苦笑,她用笑掩饰滴血的心。
「妳最好是说到做到,要是再让我知道妳在背后挑拨,妳很清楚,我会选择让谁离开这里。」
冠耘欺负她,欺负得很自然,他企图让自己的愤怒在她身上获得平复,第一次对爱情的认知,教会他不再相信感觉。
是的,他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他不相信小书待他是真心,认定她的所有牺牲,纯为钓得大鱼,认定小书和文沛铃属于同款女性。
他要冷眼旁观,紧紧盯住她的一举一动,看看她会在哪天哪分钟,露出丑陋真面貌。
「是的,冠耘先生。」
「很好,开始准备晚餐了吗?真婵想吃八宝鸡。」他只在她面前,表露对真婵的宠爱。
「是,我要去鸡舍抓鸡。」
「真婵喜欢吃林妈妈的腌梅子,她明天要回台北,帮她准备几瓮带回去。」
「是。」
他说什么,小书都回答是,她不愿他有一丝丝不顺心。
「妳到马房,叫阿德把马准备好,我要带真婵去兜风。」
「是。」
他的挑衅挑不起她波动情绪,若她表现出嫉妒,他或者有些许成就,但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对手,低低的头、低低的眉,他看不出她隐藏在恭谦的表象下,是怎样的狰狞面目。
冠耘离开,小书抬眸,他看不见的表情在此时出现,然他估计错误,小书不是嫉妒而是羡慕。
「好好哦,骑马兜风……」
那场景,她幻想过一千次,想坐在他怀前,随着马匹驰骋,幸福在风中扬起,春天刷过耳际。
轻声喟叹,小书给自己打气,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的爱情不断、她的信心不减,他会看见她、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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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书不笨,亏吃多了,她学会自卫。
譬如苏真婵缩在桌边那只脚,上回临时踢出,害小书把热汤洒在自己手上,当然,苏真婵的腿免不了也遭点小殃,可这点小伤让她作足了戏,又是医生、又是哀鸣,直喊小书对她心存不轨。
那次小书没说话,默默拿来抹布,把桌子、椅子连同地板周遭全收拾过,才绕回厨房泡冷水,要不是尾随而来的幼幼瞧见,谁会知道她的伤比苏真婵严重了好几倍?从此,她学会经过苏真婵身边时,瞄一眼她的腿,往外多跨三步。
这些小动作,冠耘都看在眼里,可恶的是,他宁愿配合苏真婵的大烂戏,对小书说上一顿。
私心底,他在期待小书反抗,但小书并不,她像捕蝇草,再苦、再恶劣的环境都能生存,只盼小小叶片能捕得他的心,所以,对于冠耘的指责,她只是淡淡点头,淡淡回答:「是,冠耘先生。」
她的反应总让冠耘失望,头脑清晰时,他会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无聊?理智缺席时,他会告诉自己,他就是不要她好过!
苏真婵的腿又来了,小书不动声色,转换方向,从季扬身边上菜。
「小书,帮我拿鸡肉。」
苏真婵趾高气扬,仿佛小书是她从台北带来的贴身女佣。
小题不明白大哥的心态,他是个无法容许女人傲慢的男人啊!为什么偏对苏真婵处处将就?为什么她戏演得那么假,他还乐意当个好观众?
对这点,小题的直觉认定是——大哥爱苏真婵,爱到不能自已,爱情的盲目全反应在冠耘身上。
于是小题不断劝小书离开,问题是一个坏、一个痴,她没能耐劝得了谁,到最后,对于他们,她只能采取不闻不问的消极态度。
苏真婵的叫唤声止住小书的脚步,她折回来,小心翼翼来到她身边,拿起公筷母匙,为她挑出满碗菜肴,退到身后,小书等她一句——无事退朝。
「小书,妳下午到我房间做什么?」苏真婵说话。
中午?到她房间?牧场里有女鬼,名叫小书?小书吞吞口水,知道自己又被强行邀约,演出一场大烂戏。
「说话呀!妳是不是需要一点时间编谎话?」苏真婵好整以暇地挑出一块鲜嫩鸡肉,放进嘴里。她说谎不存心惊,仗恃着冠耘对她的「宠爱」。
又来了!冠耘放下筷子,直视小书,这是「饭后余兴」——看女人欺负女人——他的余兴近乎病态。
「对不起,我没有进妳的房间。」小书郑重回答。
冠耘微笑,小书当然没有,中午她收拾好餐厅,小题一行人邀她去看电影,之后他诬赖她「聚众诋毁」,然后她去抓鸡,做出整桌宴席,她若还有本事偷渡到苏真婵房里,他应该要抚掌,夸奖她的工作能力,顺便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当牧场经理。
「妳的意思是我说谎啰?」音阶拔高七度,恶婆婆出场。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小书恭敬。
「妳没有恶意,意思是我有恶意?」台词发展到这里,稍停。
她抬眼望望在桌人士,没有异议?很好,她大可继续。
之前,小题总是莽撞跳出来替小书解围,结果害小书罪上加罪,到最后大伙儿学聪明了,冠耘根本知道小书无辜,他之所以容忍小书受委屈,是因为——他就是要小书受委屈。
「妳认为我诬陷妳?」苏真婵说。
「不,也许是妳看错。」
小书小小反驳,为了、为了……他们的骑马兜风,那种感觉肯定美妙吧……风在发梢掠过,一阵一阵,一片一片,撩起他的心、他的情,一丝丝温柔和风,在他耳边低诉:小书爱你、小书爱你,不悔、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