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尹亮感谢店长的好意,代他翻译后,发给每个人一根雪茄。那雪茄的味道很特别。据说是用一种牛奶香草制成的,点燃后,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
一票荷兰人开心极了,不仅觉得有面子,还可以享受家乡没有的特殊雪茄。
这些客户远从荷兰来到台湾,整个公司就属段尹亮的外语能力最强,理所当然地,必须由他负责接待。
米夕梨打来时,他正向客户提起这次的合约。
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从那天泡温泉回来后,他忙于公事。她埋首赶稿,偶尔在MSN上互道声嗨,就这样而已。
他搞不懂她真正的睡眠时间,记得她曾说过,她的作息时间一团乱,什么时候睡觉根本不一定,所以他一直不敢随便打电话给她,怕吵到她睡觉。
他跟客户说声sorry,走到一旁,愉悦地接起电话。
此时乐团刚好演奏起轻音乐,让他可以清楚听到米夕梨的声音。
她在电话一端,用哭音断断续续地说,家里不小心失火了,她刚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可是她找不到半个人来关心她,她觉得自己好悲哀。
「妳人有没有怎样?」他把话筒贴紧耳朵,着急地问着。
他慌忙的口气,瞬间竟缓和了她的心情。
她停下哭声,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和屋子都没事,可是她的头发被火烧到,整个卷掉,她不敢照镜子,说到好丑两个字,她又开始放声大哭。
她还有力气哭得那么惨,人应该没事。段尹亮松了一口气,总算放心。
她的哭声可爱,他忍不住笑了。
客户看他柔声地安慰着,猜到他大概在跟什么重要的人讲话,段尹兄向他们点头示意,一脸抱歉,他们笑着跟他摆摆手,很体谅地对他说,never mind、never mind。
他跟米夕梨要了她家的住址,拿纸笔记了下来,他嘱咐她冷静,不要乱跑,待会儿他会去看她。
她哽咽地说好,默默挂上电话。
段尹亮回头,诚恳地向客户们解释,说他朋友家里失火了,他得去看看朋友,拜托他们吃完饭先回到饭店休息,契约的事明天再讨论,他会要求上级给他们最低价,因为他们风趣、好沟通,又懂人情世故。
他要店长先来结帐,客户向他打趣说,如果他要看的朋友是女的,才要让他走。他只好告诉他们,是女的,而且是个美女,他很喜欢她,打算把她追来当女朋友。
听他这么说,热情的外国人马上要他赶快走,帐他们自己再付就好。
他匆匆道谢,拋下一切,驱车往米夕梨那里直奔。
段尹亮找到米夕梨住的地方,按电铃,却没人响应,他试着转动门把,发现大门没锁,门一打开,一阵焦味袭来,屋里头乌漆抹黑。
「喂!电灯的开关在哪里?」他出声唤着,没响应,他决定自己找开关。
「不要开灯!」米夕梨大喊。
可是来不及了,电灯已经亮起。
啊惨~~见光死~~她窝成一团。
「妳的房间看起来满惨的。」他环顾一圈,灾情不算严重,但搞得一团乱。
「嗯。」她窝在沙发里,幽幽地应着。
「妳躲在那里干么?」段尹亮艰难地避过满地杂物,慢慢走向她,却听到她又大喊:「你别过来!」
他没理她,走到她面前,看见她曲膝将头埋进手臂里,像极了遇难就把头埋进沙堆的鸵鸟,整个人缩得小小的,他失笑。
听到他的笑声,米夕梨气得发抖,好后悔自己干么打电话给他。又干么让他来,她真的很白痴耶!
抬头,看见他掩嘴忍笑,她愤恨地瞪着他。「你是特地来嘲笑我的吗?!」
段尹亮登时目瞪口呆。「妳的头发……」她本来滑顺柔软的栗色长发,现在全走样了,像玉米园被投了炸弹,只看到满地的玉米须。
噗~~他差一点又笑出声。
她咬着下唇,泪眼汪汪地瞪他。「你可以尽管笑。」
他哪敢笑?就算忍出内伤,他也不能笑。
「还好啦,没有面目全非啊,妳可以假装自己烫了个黑人鬈,那种发型好象挺流行的……」
她吼:「已经不流行了!」他的安慰逊毙了!
「只烧到发尾嘛,剪短就好了。」他拉过她的发丝审视着。
「天啊!我不敢出门了啦……」
长发留了好多年,她一直细心呵护着,杨思彦也说过他喜欢长发女生,现在变成这样,她哪还有信心见他?
她觉得好沮丧,拚命忍住不在段尹亮面前哭泣,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着。
「别这样,没那么严重。」他蹲下身,视线跟她平行,她强忍的模样让他心疼。「头发剪掉还可以再留长,人没事比较重要。」
他温柔的目光,让她脆弱到无法再承受什么的心脏,重新感觉到跳动。
他那么小心翼翼地轻触着她的发楷,刚才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恐惧,觉得没人在乎的委屈,慢慢被抚平,在他指尖的碰触下,空虚的心房似乎逐渐被充满。
也许太意外,也许来得有些迟,但此刻,至少终于有个人能在她身旁。
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泪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段尹亮看着她流泪,透过晶莹的泪珠,他看到的不是写专栏的米夕梨,也不是牙尖嘴利、爱跟人争辩的米夕梨,也不是笑起来如阳光般开朗的米夕梨。
她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
段尹亮双拳握了又放,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将她拥入怀中,把他的胸膛暂时借她倚靠。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在她这么脆弱的时候,他稍有一点动作,就会闯入她的心房,这样乘人之危太卑鄙。
「妳不敢出门,那怎么去剪头发?」段尹亮决定做件事。「我帮妳剪好了,以前我对发型设计满有兴趣的。」
「你真的会剪吗?」她拾起泪眼,狐疑地看着他。
「会,我有经验,妳相信我。」他起身四处找寻着。「剪刀放在哪?」
「客厅茶几的第一个抽屉吧。」那天她整理房间时才收到那里的。
他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个比剪刀更棒的工具。「有刮胡刀片耶,妳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要你管!」当然是用来修眉毛,偶尔刮刮细胡渣,他这么问她要怎么回答?真教人难为情。
他把报纸摊平在地毯上,再放上一张椅子。然后把米夕梨拉来坐下,再找来毛巾围住她的颈子。
「妳准备好了吗?」手轻放在她双肩上,他微笑问着。
米夕梨下安地回头。「你说的经验不会是剪剪刘海,帮宠物修修毛吧?」
他淡淡地说:「我以前的女朋友都叫我帮她剪头发,她不喜欢留长,总说短发看起来比较年轻。」在她不注意时,他剪下了第一刀。
「喔。」他对女朋友好象满好的……
「如果我剪失败了,妳会不会怪我?」说实在的,头发受损的范围左右不一,他也没什么信心。
「算了啦,再怎么丑也不会比现在丑吧……」她倒是满看得开的。「我刚才照镜子还以为看到一颗彩球。」
段尹亮哈哈笑,觉得她的形容真妙。
「妳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一边用刀片修着,一边问着。
「就不小心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她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电线走火?」
「不是啦!」说起来真尴尬,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生活低能儿。「我点了香精灯,忘了盖上盖子,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