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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步朝他走来的温定娴,微扬的嘴角边挂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微笑,比起她平日那种单纯、开朗、为彰显愉快情绪的笑,这一刻,她唇畔的笑意多了一点含蓄、少了一些稚气,款款的步伐取代总是大步走的急促,她的容颜比以往更妩媚,朱唇旁浅浅的欢愉,在他眼里看来就像一朵艳绝美绝的罂粟花,绽着魅惑人心的芳华,彷佛企图勾他的心、诱他的情,向他索取男人对女人的痴迷。

  甩甩头,孙弈想将突如其来的遐思全拋在脑后,然而睁开双眼的剎那,他自玻璃上的倒影看见她已来到他身后,然,她的脚步,不曾稍停。

  一步,再一步。

  她的脚步如同春花上流连不去的蝴蝶,轻盈而优雅。

  一步,又一步。

  她的脚步恰恰应和着他的心跳,在他屏息的片刻,她的手勾住他的,曲线柔美的肩膀抵着孙弈阳刚的胸膛,两人过近的距离妆点着已然暧昧的情境,在旁人眼中,他们看起来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们只是一对佯装成恋人的男女。

  孙弈面带微笑,转过头望着温定娴的脸庞,眼里写满疑惑;而她弯起的唇线有点调皮,她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原来她只是想替他解围而已,孙弈恍然大悟。可是,如果她一开始就没让他落单的话,他会需要她的帮忙吗?

  你要好好感谢我。温定娴用眼睛向他示意。

  怎么感谢?眉毛微挑,他丢还她询问的眼神。

  她将合拢的手打开,两只躺在她掌心里的木制小猫,对他咧嘴而笑。

  第六章

  初秋,北国的夜已隐约透露冬季将至的气息,落叶宛如寒冬的使者,用翠绿了一整个春夏的生命铺成地毯,等着迎接雪后来临,为不久后的银色节庆做最奢华的准备。

  夜有点凉,带点寒意的风自半敞的窗户钻进房内取暖,坐在窗前的温定娴不愿关窗,为了夜幕上的点点繁星,她选择和夜风保持安全距离,微凉,但又不至于着凉感冒。

  她睡不着,不是因为认床的缘故,她很清楚这点。

  今天下午她和孙弈做了一对冒牌情侣,为期十五分钟。他和她沿着小樽市区游人如织的商店街,手挽手、肩并肩地走了十五分钟,直到返回饭店门口,甩掉所有艳羡,嫉妒、揣测的眼光后,她才拉远和他之间的距离。

  这段短短的路程,因着两人之间有些刻意的肢体碰触,让她回想起小时候,那段孙弈还称呼她为小麻雀时的纯真年代。

  想来有点可笑,想当年,他们牵手、拥抱、每天一下课便玩在一起,偶尔,孙弈到她家过夜时他们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毫无顾忌。可现在,两人年纪大了,孙弈已是公众人物,她连要不要和他同行都得经过考虑。

  她还记得,老家父母房间里有一扇窗,小小年纪的她因为想念父母的关系,常跑到那间房间遛达,作白日梦、想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长大,不再需要搬椅子垫脚,就能看见窗外的景色。

  现在的她身高超过一七○,自然是不需要再用椅子垫脚了。当年那扇在她眼中高不可攀的窗户,她现在必须弯腰才能将手肘靠在窗沿上。原本需要使尽全身力气才能移动的木制百叶窗,现在也只需要轻轻一扳就能开展。随着身高的增加,她能看到的世界比还是个小孩时宽广多了,而随着年岁一起积累的知识、经验,也让她更能体会这个世界和生活中的种种。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见山是山的小女孩,她被大环境教会见山不是山的智能,体悟多了、见识也广了,她可以运用三种语言,她出过国、阅读许多书本、亲身接触中日两种不同的文化中,她的世界,应当是比以前更宽广、更无所拘束的吧?就逻辑说,是这样的没错。

  走到窗前,她将窗户推成全开。

  窗外,一片静默的草原睡得正沉,远方有几点灯火忽隐忽现,人造的光明妄想与星月微光争辉,阗黑的天幕衬得远方的几盏灯更显寂寥。

  举目所及,摆在她眼前的是一片无垠的世界,天地如此辽阔,她不该是被束缚的那一位。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年纪愈大,愈不自由?

  她只知道痛苦的过往令人不堪回首,没想到忆起美好的往事时,她的心,也会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

  环境变了,她也变了,她和孙弈都变了。

  一直以为,只要转过头去,她就能看到童年的回忆站在不远处朝她招着手,而她只要愿意,随时都能举起步伐,把玩曾有的欢笑与单纯。可是,当她真的回首的那一天,她才惊觉,时间走得太快,她被不由自主地推着往前疾奔。来不及回味的昨日已然离她太遥远,还没准备好面对的未来却又靠她太近,从前那个绑着两条辫子、跟在孙弈后头走的小麻雀,只能留在回忆里了。

  那么,今天和孙弈牵手,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从前和他牵手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不需要解释。但今天下午和他掌心接触时,心里的躁动呢?她该怎么对自己解释?

  温定娴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一旁的窗帘。只是为了替他解围,如此而已。

  她口中喃喃念着,彷佛在催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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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弈和温定娴两人分别坐在客厅一角,八坪大的空间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和棋石轻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客厅右半部是温定娴的据点,许多卷宗凌乱地摆在身前的桌子上,全是学校教授和她自己找来的资料,搁在身边的几本砖头书下是日日字典、就是日汉字典,甚至还有日英字典,毛毛躺在其中一本字典上,享受温定娴温柔的抚触。

  专心阅读的温定娴一会儿拿起萤光笔划下重点,一会儿在文章旁写下心得和发现,还三不五时地喃喃自语、念念有词。

  咦?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用在这个海报上,似乎是在玩双关语或谐音……

  「孙……」才刚开口,她立刻闭上嘴巴。

  坐在客厅左半部的孙弈侧对着她,正就着手上的道策棋谱排棋,看他一下子皱眉搓手、一下抱头苦思,想到苦恼处还会开始孩子气的啃指甲……她还是先翻字典好了,虽然孙弈绝对不会因为被打扰而摆脸色给她看。

  「嘿咻。」她搬走毛毛,拿起在牠身下的字典开始翻阅,被打扰的毛毛则是不悦地低声喵呜一声,优雅地踩踏着脖上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投奔原主人。

  职业棋士如他,在下棋时通常是专注异常的,对外界的嘈杂和异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入眼不见,因为思考和推理必须投注相当多的精神,才不会因为一着棋的判断错误而输了整盘棋,但当有一只猫不停地在两脚之间穿梭、磨蹭,最后还将他的小腿当木板磨爪子时,绝对是例外。

  「嘿咻。」他一把抱起毛毛,将牠放在大腿上,用修长的手指帮牠顺毛。多半时候,毛毛都是躺在温定娴身边,享受这项服务的,八成是女人的抚触比男人温柔舒服吧!

  真是只色猫!一想到这里,他的手劲不自觉地加大,直到毛毛回过头埋怨似的低叫一声,孙弈才赶紧收束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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